台灣正在歡慶教師節，但在南韓的老師們卻籠罩在低氣壓中。從今年 7 月中旬至今，南韓接連傳出老師輕生事件。近兩個月來，幾乎每週六舉行全國教師大規模示威，上萬名南韓老師上街怒吼： 「我只想好好教書！」，要求查明老師死亡事件真相。而南韓也在9月21日通過修法，明文保障教師管教權，希望能遏止怪獸家長的惡意投訴。
抗議現場的標語直接寫著「不要死！活下去吧！攜手合作！」，口號中夾雜老師們的哭聲，很多人對於老師輕生事件感同身受，認為自己很可能就是下一個。
參與示威活動的其中一名教師團體代表說，「示威持續了近兩個月是非常罕見的事情，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老師們不都被視為模範生中的模範生嗎？數十萬人不顧外界眼光參與示威，是因為有巨大的危機意識，上街抗議等同於『對外呼救』， 老師們不是要求提高薪資或縮短工作時間，只是想『正常地教書』。」
正常教書居然成了奢求？源頭其實就是家長們。
台灣有恐龍家長，南韓有怪獸家長
警方追查第一起首爾小學老師輕生事件，發現案發前一週，死者帶領的一年級班級，有學生用鉛筆刺傷同學額頭，引起家長不滿，甚至有家長衝到學校抗議，辱罵死者「沒資格當老師」，事後還不斷打電話騷擾。而最近一起輕生的大田小學老師，過去 4 年一共收到 14 次家長投訴！家長要求學校召開暴力委員會審議，向警方檢舉老師虐待兒童，儘管這名老師最終在校園暴力委員會獲得清白，警方和檢方調查虐待兒童也判無罪，這些年來遭受的壓力已經讓她身心俱疲，不得不走上絕路。
不少參與示威的老師在事件發生後，才對外吐露自己的遭遇，像是給學生的作業是寫日記，就被家長投訴「侵犯隱私」；要求學生在上課時間安靜，就被家長投訴「侵害孩子的說話權利」。如同台灣的「恐龍家長」，南韓媒體也形容這些是「怪獸家長」。
惡意投訴讓教師患憂鬱症，南韓政府花2.4億改善
南韓媒體分析「怪獸家長」的最大特徵，就是抱持「消費者意識」。家長們認為，「學校服務是我花錢（繳稅）使用的，老師們就該提供『服務』，如果對『服務』不滿意，提出投訴也是理所當然的權利。」 難怪有家長要求老師給自己小孩“ Morning call ”，除了在團體聊天室傳訊息給老師，還狂撥老師私人手機，不分日夜打去吩咐，根本把老師當超商店員使喚。
有教育專家在相關評論中回憶寫道，「自己就讀國中時，曾經因為惹惱老師被賞了10記耳光，回家和父母告狀反倒挨罵，從來沒有想過父母會到學校為自己發聲。老師地位跌落，約莫是這十年間發生的變化，現在既不能叫醒上課時間睡覺的學生，也不能把妨礙上課的孩子趕出教室。」他比喻，「當老師們的教育方法處處受限，家長的投訴卻如同脫韁野馬，形成了現在的不正常教室。」
南韓國民健康保險工團最近向國會提交的資料顯示，去年全南韓老師因憂鬱症就醫的件數達到 15萬 8 千多件，和2018年相比增加了 1.8 倍，增幅最大的是幼兒園和小學老師。有國會議員表示，擔心老師接連輕生是因為惡意投訴而得到的心病，應該分析危害精神健康的原因制定對策，增進老師們教書的權利和孩子們學習的權利。
南韓政府也在老師輕生事件後，緊急發布《教師心理健康恢復支援方案》，投入100億韓元（約 2.4 億台幣）預算，從這個月開始，為所有老師提供免費心理檢查、諮詢和治療援助，計劃從今年開始，每兩年一次，為老師定期安排心理檢查。
怕被家長投訴不敢管教，學生打架老師自保裝沒事
根據統計，妨礙教育活動的件數，從2020年的1197件暴增到去年的3035件．但是過半老師即使被妨礙上課也會忍下來，因為如果積極管教，稍有不慎就會因虐待兒童被檢舉。南韓《兒童福利法》規定，只要老師受到指控虐童，就會自動停職處分，部分老師擔心飯碗不保，如果任教班級發生衝突，選擇息事寧人，不把事情鬧大。
我有一位在南韓工作的台灣朋友就說，他的一位韓籍同事的小孩就讀小學，先前在班上和同學打架被打到瘀青，老師居然沒有告知家長，而是私下把兩位當事小朋友叫來，要他們互相道歉，勸告以後不要再犯，就將事件了結。小朋友被打之後也沒有回家告狀，直到我的台灣朋友去作客，看到小朋友受傷詢問怎麼了，小朋友才說出實情「被同學打」，而且還不止一次，而他的父母也是到此時，才得知自己小孩被人欺負。
從老師的立場來看，為了自保情有可原，南韓媒體分析，現行法律不足以阻止家長的惡意投訴，過去曾經有家長對老師施暴，最後也只判罰款300萬韓元（約 7 萬台幣）。《韓國日報》分析最近兩年家長惡意投訴相關事件的判決書，沒有任何一名家長被實際判刑。
南韓火速修法提升教師地位，遏止怪獸家長虐童誣告
該怎麼保障老師權益？南韓教育部近期宣布《恢復及加強教權保護方案》的試行方案，禁止國中小學家長直接聯繫老師，改由教務主任和行政人員組成的「投訴應對組」全權負責。如果家長透過老師私人手機或社群媒體提出投訴，老師有權拒絕接受。諮詢過程中，遇到家長惡言相向或威脅，老師可以中斷諮詢。
南韓國會也在這個月 21 日表決通過《教師地位提升與教育活動保護特別法》、《初中等教育法》、《幼兒教育法》與《教育基本法》等教權四法修正案，新增規定包括，家長不得侵害教師人權、老師若遭控虐待兒童，沒有正當理由將不得任意解除職務等等。
這一連串事件看下來，南韓政府火速提出解決方案，看似很有魄力，但總讓人覺得「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並沒有解決根本問題。在南韓少子化的趨勢下，我悲觀認為，無論立再多法案，即便老師地位提升了，都難以撼動這些恐龍家長望子成龍的意志。強化教師權的終極目標是恢復學校和公教育的正常化，老師、學生和家長三方，在權利和義務間如何取得平衡，需要社會有共識一同解決。
【延伸推薦】
紀錄片｜《補習班的門口 》：2015年，在柯塔有24個學生因為承受不了補習過度的壓力、沮喪和寂寞而自殺。本片嘗試了解柯塔這些補習班裡的真實情況，這些16，17歲的孩子是如何應付周而復始的家庭、同儕和考試壓力。是什麼使他們崩潰，又是什麼成就了他們。
文章｜「涎鎮啊！」來自《黑暗榮耀》的霸凌吶喊，小心毒師和毒親
文章｜想成為《絕世網紅》？三種現象與提問，幫助孩子建立自我價值感
作者：蘭妮小姐
責任編輯：陳逸雯
核稿編輯：李羏
出刊日期：2023.09.28
蘭妮小姐，本名林芳穎，因喜歡Super Junior開始學韓文，曾旅居韓國擔任新創公司行銷經理，現職資深國際新聞編譯，Podcast節目《韓國話匣子》主持人。臉書專頁：Hallo Laney蘭妮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