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林正盛紀錄片 《地球迷航》紀錄四位成年自閉症者的故事，他們的外表已長大，內心卻沒有跟上，仍活在自己的小宇宙。藝術治療老師韓淑華引領他們用繪畫創作表達情緒，也希望社會大眾對自閉症者有更多的理解。
提到自閉症患者，一般人往往看到的是奇特差異；然而長期引領他們的老師，卻從藝術創作作品，看到自閉症者內心豐富多彩的小宇宙。
十多年前，導演林正盛，認識了帶著「自閉兒」玩顏色、線條，從事藝術治療的老師韓淑華，開始用影片記錄他們日常，韓淑華成為林正盛的妻子，也共同對自閉症者都有了更近身的了解。
如今，這些自閉兒已成年，不再有較易被原諒的年幼外表；他們仍活在自己的小宇宙，但要開始面對現實社會、迎接無數莫名奇妙的異樣眼光。逐漸年邁的父母，跟著有更大的壓力和牽掛。
成年自閉症者內心仍稚嫩，爸媽期許學會生活自理
韓淑華分享，「雖然被拍會有壓力，但家長後面有更大的希望，是孩子被看見，社會對他們的理解就多一點。」林正盛也因此放下過去執導劇情片時常用的隱喻手法和藝術風格，儘可能拍得直白易懂。
在林正盛執導的紀錄片 《地球迷航》四位主角中，年紀最大的是45歲的樹緯，他很愛一邊畫畫，一邊哼著歌。「左邊翹右邊翹，那個排隊路燈就不累。登……登……ㄖㄨㄟ路燈好像在排隊……。」樹緯的內心世界停在國小，最常談論的也是他的小學同學。
樹緯爸爸說， 「很多人都認為，自閉症的都是天才，沒有這回事，真正有天才的大概不到百分之十，我一開始， 我這個孩子，就設定他不是天才，但是我要教他怎麼生活，就是從那個日常生活，生活打理啦，慢慢一步一步的訓練他這樣子。」
樹緯媽媽回憶，樹緯確診自閉症後，她問醫師三個問題：會不會好？會遺傳嗎？能不能結婚？答案都是否定的，門診回來後她衝上樓大哭，「但是哭那次以後，我就不哭了。」
自閉症者的父母都經歷過悲傷的歲月，也磨練出堅強與耐性，孩子就算有異於常人的天份，對他們仍太沉重，只求孩子能平安過日子。
口語障礙者靠打字表達：我發現母親是全世界最想聽到我心聲的人
另一位患有口語障礙的廷瑋，只能靠鍵盤打字與人溝通，但是學畫後，不但能利用高速線條畫出人臉，也能寫詩。
原來廷瑋的內心有著炙熱的情感，他曾透過媽媽翻譯表達：「我在學校的老師說我一輩子都學不會，我很痛苦、我很生氣，卻又無法出言反駁他。一直到我接觸打字，我發現我的母親，是全世界最想聽到我的心聲的人……。」讓先前一直讀不懂孩子的母親，紅了眼眶。
廷瑋11歲學會打字之後，也開始寫詩，這是他的第一首詩文（摘錄）：嘆！嘆！嘆！／刻滿凡人的符號／漫天的飛雪／我不是旅人和遊子／是封閉的氣息／在凡間／寄託氣息散落在妳的唇邊／無法依循的訊息／是錯亂的符號／瞞騙凡人的眼睛……。
大學生沛軒，常有幻聽、幻覺。「我覺得只有人類畫畫，才需要用到工具、顏料、紙張，還有實體的作品，也有肉體，但是精靈在天堂……精靈畫畫不需要用到工具顏料……。」
沛軒媽媽解釋，「因為他的手趕不上腦子裡頭出現的東西，所以他畫到最後他就很抓狂，他就說畫不完畫不完，我就說，沒有人在催你畫，為什麼會有畫不完？你今天畫不完你明天畫，你有那麼多的日子。他就說東西太多了、宇宙太大了，他畫不完。」
另一位紀錄片中的主角惠綸，因為無法適應學校生活、只好退學。媽媽鼓勵他「好好做自己」，但惠綸很不爽地回話：「妳現在才會這樣講，你要好好做自己，我每次在做自己的時候，妳都一直說我這個不能做、 那個不能做……我寫那些文章啊，妳就說什麼我那些都不能做，奇怪，我現在規劃那些，就不是我的事情，那什麼是我的事，奇怪。」
惠綸的媽媽，已沒有特別的期望。「25年來，有太多期望了，後來全部都被打趴，全部都不見了。他躺在床上的時候，期望只剩下一個，希望他起床；他每天都不睡覺的時候，剩下的期望就是說，我希望他可以躺下來睡覺。」
把自閉兒當一般人，嘗試理解他們的困難
生來和地球人節奏不合的自閉兒，在成年後仍然與社會格格不入，他們是父母一輩子的牽掛，而我們能做些什麼？
陪伴自閉兒多年的韓淑華，提供了一個理解的方向，每個人都有各自特質，例如害羞或懼怕陌生人，但將一般人的困難乘以一百倍、一千倍，那就是他們。
「我常常在他們身上，看到我自己的問題，那不是我也有嗎？可是我們可以調節機制，他們沒有。那個已經影響到他們的生活、影響他們的自卑感或自尊心、他們的心理狀態，他就變成了一個問題。其實也是學習把他們當一般人，我們就是一般人這樣的相處，但是你知道他的困難在哪裡。」韓淑華說。
【延伸推薦】
紀錄片｜《地球迷航》：本片透過對四位泛自閉者近身的紀錄，觀察他們與同儕、親人和老師的互動，呈現他們與生俱來不同於一般人情感表達方式的獨特生命狀態。這部影片將呈現他們看似疏離、冷漠的生命困境下隱藏的獨特天分，也看到他們透過作品綻放深埋心底、難以表達的那份熱烈的生命情感。
文章｜特殊兒會「拖累」一般生？唐氏症基金會董事長林正俠：「從小理解特殊兒，孩子會學到更多珍貴能力。」（林正俠）
文章｜一封求婚的情書，開啟心智障礙生阿貴的澎湖吉貝返鄉之旅
文字整理：林多
責任編輯：陳珊珊、陳逸雯
核稿編輯：李羏
出刊日期：2023.07.31
曾有多年採訪及電視節目製作經驗，長期關注產業及文化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