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求婚的情書,開啟心智障礙生阿貴的澎湖吉貝返鄉之旅

阿貴是一位住在屏東伯大尼之家的院生,在離開故鄉澎湖吉貝十年後,這個夏天伯大尼的老師要帶他回到家鄉探親。阿貴寫了一封情書,因為在他的異想世界裡,他要回澎湖向小學喜歡的女生提親,這是一趟想像與真實混淆的奇幻旅程。​

阿貴說:我是吉貝的小孩。圖\《阿貴的異想世界》

「我是成貴,吉貝的小孩。」這是25歲的阿貴,自我介紹的方式。

「陳淑絹我今天早上會回去吉貝,看你順便看你爸媽,因為我對你是真心的,因為我真的很喜歡你。」

阿貴是一位住在屏東的伯大尼之家的院生,每年一次,伯大尼的老師會帶他回澎湖探親。這次,阿貴寫了一封信,在想像的世界裡,他要回澎湖向小學喜歡的女生提親。

阿貴有一個想像的世界,在屏東的伯大尼之家,阿貴和老師聊天,他說自己要回澎湖吉貝提親,婚禮在澎湖的活動中心舉辦,請客100桌,他要潛水抓1000隻龍蝦宴客。屏東伯大尼之家跟阿貴最親的老師面對他這麼一說,笑著跟他說:「讚喔。」

阿貴和老師正在討論提親。圖\《阿貴的異想世界》

屏東伯大尼之家,透過照顧動物療癒院生身心

屏東伯大尼之家收容了一百六十多位不同智能障礙的院生。阿貴十年前雙親過世,與哥哥成傳來到伯大尼。在伯大尼之家,這裡有一個很漂亮的農場,沒有農藥、有機施肥,老師帶著學生務農,是他們的療癒課程。相比於講求外面講求工作效率的現實社會,這裡的農場,是一個沒有採收效率的農場。老師說,她想讓院生們體驗,照顧其他生命的愛與責任感。

阿貴在農場的畜牧班,問他在伯大尼學會什麼?他說割牧草、清羊大便。他每天早上跟著伯大尼的阿伯割草餵羊,但他也想要獨立出去外面生活。老師說,要先把伯大尼的工作學好,再學難的。阿貴的老師許李韻珊說,院生們往往孤單來到伯大尼,他們在畜牧班裡面做動物療癒,因為他們需要親情,他們照顧羊,羊的生命長大、生小羊,透過生命的陪伴,紓解院生的情緒。

伯大尼之家的美麗農場。圖\《阿貴的異想世界》

分不清想像與現實,兄弟倆是吉貝鄉親特別關愛的孩子

阿貴的哥哥成傳今年40歲,他經常說,他在吉貝有一艘船。伯大尼的老師說,成傳在吉貝的生活自由,但來到有規定的伯大尼,一開始總是適應不來,老師們花許多時間陪伴。只要沒有人跟成傳說話,他馬上回到自己一人獨處的狀態,成傳的眼睛總是凝視遠方,他心中也有另外一個想像的世界。

阿貴(左)和哥哥成傳(右)。圖\《阿貴的異想世界》

阿貴的老師說,同樣在伯大尼,她們照顧的很多孩子,許多人到了中年,就沒有人來探望了。但老師發現,阿貴和成傳剛來到這裡的時候,澎湖鄉親即使與他們沒有血緣關係,但鄉親還是很頻繁地穿越陸海空、舟車勞頓地來看他們。

一位來伯大尼探望他們的吉貝鄰居莊先生說,吉貝的鄉親對這兩個小朋友比較關心。阿貴的老師也提到,伯大尼有很多給院生的衣服,但是阿貴就喜歡穿他們鄉民帶來的服飾和帽子。

阿貴在伯大尼喜歡戴的帽子。圖\《阿貴的異想世界》

即使在伯大尼的生活多彩,每年院方也都會盡可能安排一趟返鄉探親,緩解兩兄弟的思鄉之情,但他們還是想要回去吉貝生活。成傳想經營他的船公司,阿貴寫了一封情書,想回吉貝結婚。

渴望回吉貝獨立生活,努力想學會社會的規矩

如果一個人跟你真心說,你無法相信的事,你會選擇相信嗎?

阿貴和成傳跟著許李韻珊老師一起回到吉貝,阿貴叫著旁邊的叔叔親叔公,但其實是他自己叫的,沒有血緣關係;他也喊著村長「乾爸」,彷彿吉貝的所有人,都是他們的親戚。

原本以為是一趟休息之旅、回去看看鄰居。兩兄弟到了吉貝後,每天都找了好多工作,彷彿原本就在這裡生活:他們自己出現在租車行,毫無違和的引導遊客牽車;他們去了以前打工的冰店,為客人端飲料;他們也出現在鄉親開的海釣船,上船後馬上變成工作人員,成傳對著乘客說「往樓上移。」但其實那艘船沒有二樓。都不用先打招呼,也不用預習,好像這就是他們現在的工作。有時候會給人一種錯覺,好像他們可以在這邊獨立生活。

阿貴走上鄉親的海釣船,自己當起工作人員。圖\《阿貴的異想世界》

老師帶他們去找當初安置兩兄弟的社工老師,阿貴和成傳一見到老師,問著「能不能讓我回到吉貝,自己獨立生活?」老師問到時住哪裡?「爸媽的房子。」怎麼維修?「叫人家維修。」錢呢?「錢,叫人家來維修就好。」阿貴和成傳的想像世界裡,一切都沒有問題,可是在老師的擔憂裡,社會有它的規矩。

老師說獨立生活要有計畫書,阿貴和成傳看著別人用手機打字,他們ㄅㄆㄇㄈ的「咚!咚!」打字,想像自己在打一份企劃書,他們在手機裡寫了一大段沒有標點符號和語言邏輯的文字,但在想像的世界裡,他們很努力地打了一份獨立生活的計畫書。

許李韻珊老師看著成傳和阿貴,她說獨立生活真的是一個課題,「你愛他,需不需要把社會的規範教給他?獨立生活需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在阿貴去見他口中的「女朋友」之前,老師糾正他,見到對方,不可以叫女生爸爸「丈人爸」,要叫「陳爸爸」。阿貴失去了自己原本的說話方式,那天下午阿貴變得沈默。真實與想像的混淆,讓生活充滿了詩意與浪漫。可是如果懂得規矩了,還有那個想像力寫情書給夢中情人嗎?

送出求婚的情書,但想像中的女友現實中已另嫁他人

在某一天,阿貴帶著提親的小紙條,終於去找了口中的「女朋友」。

阿貴見到「陳淑絹」的時候,拿了折得皺皺的紙條給她。陳淑絹一旁的同事對阿貴說:「你同學要嫁了,你要追他?」陳淑絹對著瞬間夢碎的阿貴說:「我再寄喜帖給你。」這不是開玩笑的,陳淑絹真的要結婚了。

阿貴和他喜歡的女孩子陳淑絹。圖\《阿貴的異想世界》

陳淑絹和阿貴是從幼稚園開始的同學關係,陳淑絹說她記得小學四、五年級的時候,阿貴有時會上廁所在褲子上,她就會跟另一個女同學陪阿貴回家。阿貴害羞微微一笑看著陳淑絹,他嘆了一口氣。陳淑絹肚子裡懷了一個弟弟,阿貴一如往常,沒有經過別人同意,說孩子出生後,就要當他乾爸爸。他說等孩子出生後,他要戒菸,可是其實阿貴沒有抽菸的習慣。

紀錄片《阿貴的異想世界》,看見心智障礙者的單純美好

走了吉貝一回,提親失敗了,阿貴要再等一年,才能再回到故鄉。擁有身心障礙手冊,對他和成傳來說,雖然是通往獨立生活的障礙。但是當紀錄片導演詢問阿貴,他覺得自己和一般人差別在哪?阿貴卻回答:「我跟一般人,差別不多。沒有差別。」

「那我也可以領(身心障礙)手冊嗎?」紀錄片導演追問。

「要有不好的孩子才可以領手冊。」阿貴答。

「那你是不好的孩子嗎?」導演再問。

「我是我爸爸最疼的一個好孩子。」阿貴認真地說著。

想像與真實混淆的世界,卻擁有最純真的笑容與美好。導演說:「我要用這個可愛的故事來送給阿貴。」​

【延伸推薦】
紀錄片|公視紀實《阿貴的異想世界》 :一封求婚的情書,讓心智障礙的阿貴,帶我們回到他已經離開10年的故鄉,澎湖吉貝。儘管10年的時間,人事已非,但是被安置在屏東伯大尼之家的阿貴,內心深處還守著記憶中美好的風景,夏天的風,清澈透明的海,金黃色沙灘、在水上活動中心工作的同學…在阿貴的世界裡,他以為他所想到的,就是他所擁有的,我們被他美好的想像所邀請,在這趟與真實交錯的返鄉旅程中,看到了阿貴對生活的熱愛與吉貝的人文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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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特殊兒會「拖累」一般生?唐氏症基金會董事長林正俠:「從小理解特殊兒,孩子會學到更多珍貴能力。」

作者:江婉琦
責任編輯:陳珊珊、陳逸雯
核稿編輯:李羏
出刊日期:2023.04.19

台南關廟人,本人很內向,但內心卻很厚話,所以寫作,平衡看來冷冷靜靜的自己。興趣是在台北夜裡的河堤騎腳踏車。喜歡東南亞議題,曾服務於燦爛時光東南亞主題書店、移民工文學獎,現為《Mingalar Par緬甸街》刊物採訪撰寫與插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