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戰爭，我知道歷史脈絡、利益、價值和政治的算計，但我不知道該如何解決這些看似無解的問題？和孩子討論戰爭，會不會反而讓孩子害怕無助、對未來感到悲觀？我的疑問跟困惑，在動畫《朵尼婭》中得到了部分解答。
《朵尼婭》是一部迷你動畫影集，每集才八分鐘，總共六集，一開始看到這個篇幅，忍不住感到困惑：這麼簡短的作品，要如何把敘利亞的處境、敘利亞人民的處境、難民尋求庇護的過程以及對戰爭的反思甚至應對的方法講清楚，而且是用孩子能懂的方式？
這樣的困惑，很快就在影集開始後煙消雲散了。
天下的阿嬤都是一樣的，探尋台灣與敘利亞人共同生命經驗
台灣的孩子們不太有可能去過敘利亞，或是了解敘利亞的文化、生活方式，但他們的生命經驗中，幾乎都有個充滿生活智慧的「阿嬤」。也許是直系的祖母、外祖母，也有可能是親戚或是熱心的鄰居，她們的愛與關懷、對土地、大自然和社會文化的知識，全都會濃縮投入至她們的料理之中，「阿嬤」很會煮菜，而且會邊煮邊告訴孩子們這道菜的故事，或是某個食材的強大力量。阿嬤不用行事曆，她們內建一套生理時鐘，依著時節醃製、釀造、發酵、存放各種食物，這些食物就是阿嬤的延伸，這也說明了為什麼阿嬤的冰箱總是爆滿——因為阿嬤的愛是無法用一個冰箱裝完的。
遠在敘利亞的朵尼婭，也有這樣的阿嬤。
故事的開頭，就是朵尼婭跟著阿嬤製作起司，她依照阿嬤的吩咐，去買黑孜然籽。朵尼婭在市場裡穿梭，而故事的背景，像畫軸被輕輕踢開一樣，也隨著朵尼婭的腳步逐漸展開，我們開始知道她的父親入獄、她的母親過世、她的祖父對信仰虔誠、她的朋友儘管年紀小，仍須在危險的戰亂時刻上街賣點東西，籌得媽媽的醫藥費。在片中，僅用幾個角色，就輕輕地將敘利亞人民的處境描繪出來，而故事主線仍聚焦在朵尼婭的日常生活上，這讓觀眾能夠輕鬆地進入朵尼婭的世界，因為雖然我們不會在起司裡加黑孜然籽，也不會用月光曬茄子，但我們都像朵尼婭一樣，睜著好奇的大眼睛看著阿嬤，看她製作我們的食物、聽她講我們自己的故事，我們和朵尼婭沒有那麼不同。
因此，當朵尼婭家被炸毀，成為斷垣殘壁，而他們必須舉家逃難時，我們感到的心痛和衝擊會如此切身，並忍不住自問：如果是我們，該怎麼辦？
如果真的開戰怎麼辦？無助困惑中找尋信念
從小我就有一種隱約的不安全感，雖然沒有完全了解，但從大人的言談中捕捉到的隻字片語：台海危機、航空母艦、美國、中共、飛彈、演習等等，年幼的我粗略地拼湊出一個「局勢動盪」的印象，但我從來都不知道怎麼辦，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抱持著這種無助感成長，到了更大一點的時候，我常開玩笑地說若是開戰的話，我可能會先自我了斷。雖說是開玩笑，但在心裡的最深處，那個問著「我該怎麼辦？」的孩子，一直沒有得到答案。玩笑只是讓我避免思考的一種防禦機制。
但這個防禦機制在我有小孩後徹底失靈了。我不可能自我了斷，連開玩笑都不可能。我要帶著小孩活下去，但我要怎麼做？如果我的孩子問我她該怎麼辦，我要如何回答她？
朵尼婭也抱著一樣的無助與困惑，與家人踏上尋求庇護、尋找新的家園的旅程。啟程時，朵尼婭的阿嬤打包了一整個行李箱的食物，堅持要帶著上路，令人莞爾，我感覺可以看到台灣阿嬤的影子，大難當前，要先填飽全家人的肚子。朵尼婭的祖父看著那誇張的移動食物櫃，忍不住念叨：「我連唱片都沒帶了⋯⋯」，立刻被阿嬤埋怨：「音樂沒辦法讓你吃飽！」朵尼婭的祖父說：音樂不是食物，沒辦法餵飽身體，但是音樂可以滋養靈魂，音樂是靈魂的食物。
艱辛逃難仍樂天知命，保持信念讓靈魂變強大
朵尼婭的祖父一直是一個樂天知命的人，他們帶著朵尼婭離開家園的路上，他總是安慰著朵尼婭：「世界就是我們的家。」在充滿阻礙與磨難的旅程中，能夠讓祖父一直保持信念的原因，大概就是他被音樂滋養的豐厚靈魂。
至於朵尼婭，她的信念呢？是什麼支持著她度過這段困難重重的冒險？答案就是故事開始時，阿嬤請她去買的那個神奇食材：黑孜然籽。在伊斯蘭文化中，黑孜然籽被視為可治百病的種籽，在本片，黑孜然籽就像朵尼婭的許願神燈，每丟下一顆黑孜然籽，就能替她實現一個願望。黑孜然籽帶領朵尼婭安然度過顛簸車程、大海航行、邊境的軍民衝突，最終也替她找到新的家園。以成年人的眼光來看，當然會覺得過於天真，若是真有這樣的魔法，為何還需顛沛流離？但是，或許心中抱持著小小奇蹟發生的可能，就是引領人們撐過苦難的關鍵。
如何和孩子討論戰爭，一直都是縈繞在心頭的難解問題。或許是因為我知道得太多，也或許是因為我其實什麼都不知道——我知道太多難以理清的歷史脈絡、我知道太多基於利益、價值和政治的算計，但我不知道的是，我如何解決這些看似無解的問題？會不會和孩子討論戰爭，反而讓她害怕、無助、對世界及人類的未來感到悲觀？
但《朵尼婭》這部作品，稍稍撫平了我的不安。在這部作品中，我們不需要去解決戰爭、不需要去處理各種難解的政治局勢，我們只需要做我們能做的，那就是保持信念，那個信念可能是信仰，可能是音樂，也可能是黑孜然籽（在台灣的話⋯⋯也許是菜脯？還是油蔥酥？），那個信念就是我們的文化，它會讓我們保持樂觀與自信，它會帶領我們走出困難、建立家園，它會帶來一個又一個小小的奇蹟。
【延伸推薦】
文章｜作為一名旁觀他人痛苦的紀錄者，我能給難民簡單的藥物、食物，卻給不起他真正需要的「希望」。（趙德瑤）
動畫｜台灣國際兒童影展《朵尼婭》：戰爭爆發，朵尼婭被迫離開自己的國家，四處尋求庇護。過程中，她遇到了許多人，也經歷了偉大的冒險…
作者：一起說故事
責任編輯：陳珊珊、陳逸雯
核稿編輯：李羏
出刊日期：2023.03.08
《一起說故事》是熱門的兒童故事Podcast頻道，所有故事皆為原創，接受來自聽眾的投稿，並改編為廣播劇，固定聽眾約有五萬人。本文作者簡肇萱本業為編劇，並育有一個五歲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