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擁有超過兩億推特粉絲的億萬富翁伊隆．馬斯克（Elon Musk），敲定以440億美元，將全球最重要的新聞和政治辯論社群平台推特（Twitter），收購為私有公司，其後的數千名員工裁員風波和爭議性推文，更讓馬斯克與推特的愛恨糾葛成為全球矚目的焦點。馬斯克不僅改寫了全球社群媒體的生態，更為美國的民主政治帶來巨大衝擊，尤其是他聲稱為了捍衛「言論自由」的諸多言論與行動。
馬斯克不只一次說過：「有些人喜歡用頭髮表達自我，我則是用推特。」
2010年，馬斯克正式註冊推特帳號，因其財富、名氣和商業領域的巨大影響力，加上他直言不諱、辛辣戲謔的言論風格，迅速成為推特最受歡迎的高人氣帳號之一，追蹤者累積至今已超過兩億人。
當時的他，正把創辦Paypal賺到的資金成立一家火箭公司（Space X），並買下剛起步的電動車特斯拉的股份，不久後，這位有遠見的企業家帶動了全球多項產業的革新發展，Space X的重型運載火箭升空成功，事業一路邁向顛峰。
不過，這位億萬富翁就和所有網民一樣，仍需要仰賴社群平台來自我表達與打造人設，馬斯克是推特的重度成癮使用者，幾乎無時無刻都在發文，也是擅長產品行銷的商業大亨，他利用推特發布所有旗下產品的消息，只要動動手指，就能掀起人們對公司產品的關注與熱潮。
馬斯克原本只是矽谷工程師戲稱的「推特怪咖」，極少發布政治相關言論，直到疫情爆發。
美國公視調查節目《前線》（FRONTLINE）的紀錄片《當推特碰上馬斯克》，深入調查馬斯克收購推特的初衷、接管後的巨大改變，關於言論自由與網路安全的辯論。
推特搭起川普與馬斯克的橋樑
2020年疫情蔓延時，全球處於公共衛生的緊急狀態，加州政府命令當地特斯拉工廠暫停運作，這激怒了馬斯克。
馬斯克命令工廠重啟運作，帶頭違抗居家令，接著在推特上不斷發布政府侵犯公民自由的推文，他的反應和對新冠疫情抱持陰謀論的右派觀點不謀而合，其中一位就是川普。他曾發了一個「加州應該現在讓特斯拉重啟工廠」推文並標註了馬斯克，推特建立起兩人的情誼。
當時，全新的陌生病毒讓世界恐慌，網路上流竄著各種真偽難辨的資訊，此刻，資訊的正確性攸關生死，推特為此開始推出一項新的政策，由審查團隊辨識為虛假或未經證實的推文，會被貼上特定標記，而他們第一個開刀的對象，就是頻頻在推特上發佈不實言論的時任總統川普。2020年5月26日，川普在推特上指控加州州長郵寄選票將會導致選舉舞弊，他的貼文下方出現了一排小藍字，寫著：「取得郵寄選票的事實查核」。
這項舉動招致兩極化反應，許多人們大罵推特為「言論警察」，川普在白宮舉辦記者會上公開譴責。三週後，川普落選了，推特繼續替川普上百條指控選舉結果不實的憤怒推文貼上標籤。
紀錄片調查透露，推特內部曾有過不同聲音，有員工希望將川普貼文下架，因為這些推文毫無疑問地正在煽動選民情緒，可能導致嚴重的暴力事件，但當時推特高層仍放任不管。最後，2021年1月6日爆發了國會山莊暴力事件，2000多名川普支持者在國會中引發騷亂，導致5人死亡、近174名人員受傷。當川普繼續發布暗示性的鼓勵民眾武裝行動的貼文，推特終於永久封鎖川普帳號。
此舉招致馬斯克的大力抨擊，認為言論自由的神聖戰爭已經開打，他決心參與這場社群媒體戰。
馬斯克槓上「覺醒政治」，為「言論自由」收購推特
2022年，馬斯克開始悄悄地購買推特股票，他先成為董事會的一員，不久後終於出價430億美元，要全資收購推特成為私人公司。
馬斯克認為自己正在參與一場神聖的言論自由之戰，並將那些進步派、反資本主義、反商業等「進步陣營」視為邪惡反派，他們為「覺醒思想病毒」（woke mind virus），認為媒體、當權者、科學界、新聞界等進步陣營正在分裂美國社會，左、右派對立日漸激化危及美國民主價值。
不過，馬斯克和其他右派不同的地方在於，他擁有巨大資源、權勢與影響力，推特成為他擴展政治影響力的第一步。
入主推特大裁員，馬斯克「大赦」停權帳號
入主推特一週後，馬斯克推行了一項大規模的裁員行動，數千名員工被推特立即開除，一位前員工描述眾人的震驚與錯愕：「第二天就像經歷了一場大火，大家搜尋著倖存者。」推特一共裁員6500名員工 ，其中上千名前員工控告馬斯克尚未賠償部分資遣費和獎金。
當推特公司內部正翻天覆地，社群平台也不遑多讓，網路酸民在馬斯克一接手推特，立刻發起了集體測試活動，大量上傳仇恨言論和種族歧視的言論，來測試與證明馬斯克是否真的「開放言論自由」，短短時間內，「N開頭」對黑人的歧視稱呼比過往平均激增了500倍。 之後，馬斯克更「大赦」推特先前曾停權的帳號，如右翼媒體《巴比倫蜜蜂》（The Babylon Bee）、前總統川普、新納粹主義份子安德魯・安格林等，他堅持即便是仇恨言論都有言論自由，但系統會降低出現在時間軸次數，只是這個說法有沒有人能夠驗證，馬斯克掌管的推特對外數據開放十分有限。
馬斯克沒預料到的是，這樣的政策很快地引發了一連串滾雪球效應，讓公司持續面臨營運收益暴跌的危機。
儘管推特被美譽為「世界的市民廣場」，但說穿了仍是一家商業公司，主要的營收仍來自廣告商。當大量仇恨言論激增，很快地，大品牌和廣告商開始下架廣告，許多公民團體也呼籲推特應積極制止仇恨言論，並敦促大品牌在推特下架廣告作為抵制和監督手段。
不過，這些並沒有改變馬斯克的想法，他本人持續帶頭發了許多爭議性的推文，含有陰謀論、恐同、暗示反猶太主義、排斥跨性別等暗示，每隔一段時間就在媒體上引發軒然大波，更曾經半夜兩點命令超過80位工程師回公司上班，徹夜修改演算法，好提高他自己帳號的可見度，直到用戶的「為你推薦」版面滿滿都是他的推文。
不過最飽受批評的仍是馬斯克號稱的「自由言論」標準，他在平台上一邊高談闊論言論自由的神聖價值，一邊停權許多與他意見不合的媒體記者帳號，包含批評他幾位具影響力的如妞約時報、華盛頓郵報、CNN等記者，其帳號並未違反推特條款，這些舉動甚至連過往的媒體盟友都對他感到失望。除此之外，他也曾網路霸凌前員工，前誠信部門負責人尤爾・羅斯，該員工在受訪中表示：「以他（馬斯克）的資源、影響力和接觸大眾的能力，他可以有很多方式推進大眾針對重要問題展開討論，但他卻利用權力來恐嚇一名前員工……這是不人道的。」
馬斯克宣稱：一切對推特的陰謀論都是真的
為了反擊這些批評，馬斯克組建了一支作者團隊，派任他們去審閱推特的內部檔案，包含了成千上萬份公司電郵和內部通訊紀錄，不久後，作家們開始陸續在平台上發佈標籤為《推特檔案》（Twitter Files）的報告，揭露過往曾經主動聯繫推特並給予審查建議的機構，例如，拜登時期的白宮曾經聯繫推特並建議封鎖某特定記者帳號，因為該記者發布一則推文，宣稱新冠疫苗無法阻止感染或傳播。
《推特檔案》掀起了極大爭議，即便許多新聞媒體提出質疑，認為這份檔案可能選擇性地公開部分內容，有斷章取義的風險，前審查團隊員工也表示推特是一家商業公司，用戶條款規定，若用戶違反特定規則如傳播新冠疫情或選舉的不實訊息，就會被降低能見度，並不是什麼天大的秘密。但這些檔案已足夠讓原本對政府抱持陰謀論的右派民眾大肆撻伐，認定這就是政府和網路公司聯手秘密操控人民言論思想的鐵證，甚至以侵犯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之訴求告上法院。
馬斯克對於《推特檔案》的爭議風波到十分滿意，他宣稱，一切對推特的陰謀論都是真的，政府正在控制我們的言論，將此稱為「審查工業複合體」，刻意忽略這些政府機構、學術機構只能發函請求要求推特考慮採取行動，而沒有能夠真正介入推特決策的實權。更諷刺地是，高舉言論自由的馬斯克，卻任由土耳其執政黨於選舉期間審查反對黨貼文，除此之外更審查過濾批評印度總理莫迪的BBC紀錄片相關的推文，只因為當時馬斯克的特斯拉正準備進軍印度市場。
記者琳內特・羅培茲表示，馬斯克不相信言論自由是一個超越國界的概念，他只是按照商業邏輯運作。但如今，這名商業鉅富也是擁有一家世界級社群平台的總裁，他的影響力將擴及全世界。
當風平浪靜時，馬斯克尋求暴風雨
馬斯克傳記作家華特・艾薩克森（Walter Isaacson）曾引述一段話：「伊隆・馬斯克奉行的規則，就是永遠不受任何規則的約束。當風平浪靜時，他尋求暴風雨。」
2023年7月，馬斯克將推特經典的藍色小鳥標誌換成了巨大的X，正式終結了這個17年的品牌，他任令新的執行長將X改造為一個一條龍應用程式，從簡訊、通話、社交媒體、娛樂到支付，一手包辦。
隨著川普再度入主白宮，未來將會發生更多變化，但可以確定的是，社群網站與言論自由，是我們所有人都參與其中，無可迴避的戰場。
【延伸推薦】
紀錄片｜《當推特碰上馬斯克》：美國公視調查節目《前線》紀錄整個歷程，探討了他收購推特的動機、接管後帶來的改變、關於言論自由與網路安全的激烈辯論，以及這間公司不確定的未來。
作者：藍雨楨
責任編輯：陳珊珊
核稿編輯：李羏
出刊日期：2025.2.24
藝文工作者，自由撰稿人，清華大學人類所碩士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