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穿鞋，但我的音樂自己有長腳。」赤腳歌后西莎莉亞·艾芙拉（Cesaria Evora）腳上長疣，因此唱歌從不穿鞋。她渾然天成的歌聲唱出黑奴販賣史的辛酸血淚，躍上世界各地音樂排行榜，用音樂解放世人心中的種族成見，她更慷慨分享食物與金錢給同鄉或陌生人，包容自由的形象深植人心。
她赤著腳，在舞台上，唱著家鄉民謠創作曲〈想念〉（Sodade）：「是誰指引你這條遙遠的道路？是誰指引你這條遙遠的道路？這條通往聖多美的道路。想念，想念、想念我的家鄉聖尼古勞。」
這首暢銷金曲打破了1992年多項紀錄，在從未播放非洲藝人的電台上播出，一舉躍上世界各地音樂排行榜，也打開了世人心中族群的藩籬與成見。原唱者是一位來自西非維德角共和國（Cape Verde）的民謠歌手，人稱「赤腳天后」的西莎莉亞・艾芙拉（Cesaria Evora）。
一位赤腳唱歌的黑人女性，唱出黑奴販賣史悲傷心事
在維德角，無人不曉西莎莉亞・艾芙拉，當地人稱她的歌聲是「最接近上帝賜予的事物」。1941年出生的艾芙拉，小時候父親喜歡彈吉他，她就坐在他腿上唱歌，她一直唱，發現所有人都被她歌聲吸引而來，她漸漸發現自己成為一名歌手。7歲時父親過世，她失去了家，13歲離開孤兒院後，她開始了在街頭賣藝、酒吧駐唱的音樂生涯。
即便擁有驚人的歌唱天賦，年輕的艾芙拉也總是掙扎求生。在那個殖民意識深植人心，階級分明的年代，人的價值由膚色、族群和財富衡量。一個赤腳唱歌的黑人女性，地位卑微、身無分文、房子破爛，她獨自扶養盲眼的母親和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夠擁有一棟房子。
1960年代末，非洲世界為獨立而戰。當戰事如火如荼之際，仍隸屬葡萄亞殖民地的「維德角」有眾多戰艦與訓練艦巡防駐守。歐洲的軍官常在酒吧流連忘返，當時，年輕的艾芙拉已是酒吧和戰艦上的駐唱歌手，擁有不少忠實觀眾。1968年，一群葡萄牙的軍校生，曾專程拿錄音機錄下她的私人演唱作為紀念，這張錄音也成為後世樂迷津津樂道的的靴子腿（bootleg，註）。
艾芙拉演唱的歌謠，主要是維德角本土的摩娜民謠（Morna）和科拉朵拉舞曲（Coladeira）。憂鬱的曲調帶著輕快節奏，敘事悲傷、動人心弦。這樣的音樂類型孕育自充滿血淚的黑奴販運史。如成名曲〈想念〉，描述殖民年代下，不計其數的維德角人簽下不平等的勞動契約，飄洋過海去聖多美的可可農場工作，在艱辛的勞動生活中，思念家鄉的情景。
如今，散落世界各地的維德角人，遠比居住在維德角的人口更多，且仍有許多人生活充滿流離、貧困。有人形容，艾芙拉是來自大地的歌聲，深植於乾旱大地區的歌聲，被大海圍繞。現實的苦難孕育了她的歌聲，她將維德角的故事帶到全世界，凝聚了維德角人的國族認同。
「我不喜歡穿鞋，但我的音樂自己有長腳。」艾芙拉說，腳上長疣，她因此唱歌從不穿鞋。但直到她50歲，世界才終於發現了這個自由無畏的美麗歌聲。
到世界巡迴演出，同時也尋找同鄉人
艾芙拉44歲那年，她在里斯本的維德角餐廳演出時，遇見了改變她生命的音樂事業夥伴——經紀人荷西。聽見她不加修飾，渾然天成的歌聲，他驚為天人，開始四處奔走，向銀行借貸籌備艾芙拉的專輯。許多唱片公司告訴他，市場要的是金髮白人女性，艾芙拉不可能成功。
兩人以酒吧駐唱為起點，從荷蘭、比利時到巴黎，越來越多的觀眾專程為她而前來。此後，艾芙拉的演藝生涯在法國起飛。1991年，艾芙拉躍上國際舞台，成為全世界知名的歌唱天后，1992年《Miss Perfumado（芬芳小姐）》專輯在法國迅速銷售20萬張，她的音樂被歸類在世界音樂、爵士樂、古典樂、法國音樂。全世界第一流的表演廳，開始爭相邀請艾芙拉登台演出。
在音樂生涯高峰，艾芙拉每年有八個月在世界各地巡演，唯有夏季和聖誕節返鄉休息。但她的內心深處，仍是一名維德角的走唱歌手。她嚮往自由，忠於自我，每當巡演到一個新城市，不管是紐約、巴黎或溫哥華，她第一件事情就是問：當地的維德角人在哪裡？她甚至曾經抱著一大鍋同鄉帶來的肉豆燉菜去演出。
赤腳歌后唱的不只是歌詞，更是有重量的生命故事
1970年代，世界音樂開始蓬勃發展，非洲音樂崛起，九零年代躍上巔峰。艾芙拉搭上了這波榮景，她天籟般充滿生命力的歌聲，率真不羈的草根性格，摩娜民謠的曲風特色，風靡了全世界的樂迷。2003年《Voz d’Amor（情話）》獲葛萊美專輯獎，讓她迎來音樂生涯最輝煌的時刻。
當艾芙拉終於蓋了夢想中的大房子，足以容納所有的家人。她的大門總是敞開，慷慨分享食物與金錢給上門的親戚、朋友甚至陌生人，她的成功為她帶了幸福，亦有不幸。晚年，她再度陷入狂躁與憂鬱。2011年因健康因素逝世，享年七十歲。
至今，艾芙拉依舊是無數樂迷緬懷的「赤腳天后」，她的歌聲如一艘船，航行在維德角的記憶之海，唱出底層黑人的流浪之歌。2019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摩娜民謠列為無形文化，至今，有許多女性受到艾芙拉啟發演唱。艾芙拉的歌聲，不是表演，每個字詞，都承載著真實的重量，那是源自生命的故事。
註：靴子腿：原指「私釀酒」，在美國有禁酒令的年代，私釀酒經常藏在靴子裡。後引申為未經許可私下錄音、沒有版權、錄音品質也不一定好的版本。
【延伸推薦】
紀錄片｜《赤腳歌后》限時觀賞：世界知名藝人西莎莉亞艾芙拉，是這部全新且具親密感紀錄片的主人翁。本片以從未對外公開的影片及深刻的理解進入歌手的生活中，跟隨著這位赤腳女伶的掙扎與成功，她的歌聲帶著她從貧困到成為明星，而她唯一的夢想只是自由。
作者：藍雨楨
責任編輯：陳珊珊
核稿編輯：李羏
出刊日：2023.12.1
藝文工作者，自由撰稿人，清華大學人類所碩士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