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政府長期系統性打壓反對意見，甚至有祕密警察設局，導致無辜青年受政治迫害入獄，《普丁的秘密警察》紀錄的「新偉業案」就是其中之一，救女心切的母親勇於對抗威權，投身街頭成為人權捍衛者，爭取可貴的人權與自由。
2018年初，在一群無涉政治但偶爾會罵罵執政政府的俄羅斯年輕人網路社群「新偉業」（New Greatness）中，有一位以假身份「魯斯蘭D」的特務滲透進入，他惡意租了一個空間、裝設監視器、主動提供各種組織的文件、章程、政治綱領、甚至誘使成員討論非常有疑慮的抗爭暴力物品清單。
等到魯斯蘭D蒐集這些事證兩個月之後，除了他本人以外，其他社群成員全在3月間被俄羅斯聯邦安全局深夜破門逮捕拘禁，多人遭到刑求被迫說出不利的證詞，更有成員為了自保而被迫陷害其他成員，而17歲的安妮雅則在超收的拘留所中身心受創生病。
由於政府與司法人員認定「新偉業」是一個極端恐怖組織，因此所有成員不管是在起訴階段還是最後的宣判，都面臨長時間的拘禁或在家監禁。「新偉業案」是一起不折不扣國家濫權下的一系列人權侵害案件。
俄羅斯「新偉業案」是特務羅織罪名的人權侵害案件
導演安娜・希紹娃（Anna Shishova）2022年的紀錄片「The New Greatness Case」中，完整紀錄了「新偉業案」。台灣將片名取為《普丁的祕密警察》，可能是因為俄烏戰爭全球矚目，也可能「特務間諜」的神秘感，更能引發台灣觀眾的興趣。
但如果有機會來取名，我會希望這部紀錄片名為「安妮雅的獨角獸與母親眼淚」，因為這是一部紀錄著遭受俄羅斯普丁政權所壓迫之人民，一部關於愛與勇氣的影片，而紀錄片主人翁安妮雅的彩虹獨角獸玩偶，其所象徵的自由，對比著母親尤莉亞貫穿整部片的不安眼神與眼淚，形成理想與現實之間的拉鋸，而這就是俄羅斯人民至今仍生活所在的威權環境創造出來的艱難。
恐懼使人民順從與冷漠，人權捍衛者選擇無懼
導演在影片一開始就以旁白沈重道出這樣的生活艱難：「在俄羅斯，政治迫害早已司空見慣，早在俄羅斯向外侵略之前，政府便系統性打壓國內任何反對意見，我們已習慣生活在恐懼之中，恐懼使我們順從並選擇冷漠。」
但事實上，整部紀錄片的內容本身，都在反駁導演開頭所述的「順從」、與「冷漠」，儘管普丁政權下的威權統治與反人權所創造的「恐懼」，是真實的政治迫害氛圍，但我們也看到一個又一個片中的「人權捍衛者」們，無懼以行動對抗逼得人民無法呼吸的恐懼：救女心切、堅毅與永不放棄的母親尤莉亞、不斷挖掘特務真相的獨立記者瓦西里波隆斯基、勇於上街抗爭後成為安妮雅丈夫的人權工作者科斯嘉科托夫，以及每一個對著官僚高喊「無恥」、「立即釋放」、「自由」的俄羅斯人民。
正是這些底層人民的行動，當俄羅斯國家政府的權力高度擴張時，就會在安妮雅獨角獸的召喚與引領之下，爭取到人權真空下的俄羅斯一點點可以呼吸的空間。
安妮雅母親奔走營救，令人想起天安門事件的母親們
安妮雅的母親所參與的俄羅斯「母親們對抗政治倒退運動」，她在內部的團體聚會與街頭行動舞台上分享「安妮雅」所遭受的壓迫，並與其他孩子同遭壓迫的母親們的共鳴，會讓人想到因為1989年六四天安門血腥鎮壓事件而起的「天安門母親運動」，或想到阿根廷在1976年至1983年間因為獨裁政權暴行而生的「五月廣場母親」（Madres de Plaza de Mayo）運動。為了被政府壓迫的孩子四處奔走的母親，鏡頭特寫每個母親仍懷抱一絲希望的愁容，永遠是最令人心碎的畫面。
影片最後，當字幕打著母親尤莉亞因積勞成疾而罹癌的訊息時，我的腦中又浮現台灣當年積極營救蘇建和三人案的蘇建和父親蘇春長先生的病容，當年如果沒有蘇爸的四處奔走，聯繫到台灣人權促進會、人本教育基金會這些願意全力投入冤案營救的公民團體，今天就無法贏來蘇建和三人案的無罪定讞。
#metoo運動與歧視事件，是台灣人權倒退嚴重警訊
台灣雖已逐漸脫離威權，並逐漸走向亞太地區最自由且擁有民主人權的國家，但這樣的成就，其實是從戒嚴時期到民主化後，台灣公民社會由下而上不斷努力爭取撐開的公民空間。
這樣的成果得來不易也非常脆弱，當台灣已經是聯合國開發計畫署（United Nations Development Programme, UNDP）所評比的性別平等亞洲第一的國家時，如今我們正在面對排山倒海而來各界各領域的#metoo運動；當玫瑰少年葉永鋕當年的犧牲換來「性別平等教育法」與全面的性平教育後，當蔡英文總統已經代表政府對全體原住民族道歉之後，我們全國最優秀、享盡所有教育資源的台灣大學卻接連爆出學生仇恨、歧視言論的事件。
這些價值與人權的倒退，都是嚴重的警訊，提醒我們民主體制的脆弱，一不小心就很可能逼著我們再次回到戒嚴與威權。
俄羅斯壟罩獨裁幽靈，台灣亦面臨人權挑戰
導演在紀錄片最後放了一段類似「轉型正義」概念但又很違和的行動，安妮雅母親參與一個「還我姓名運動」，整個行動就是俄羅斯公民輪流大聲朗誦曾被槍決的莫斯科市民的姓名，類似台灣每年「228.0行動」遊行時沿路放送罹難者姓名的行動，這其實是一場拒絕遺忘史達林獨裁統治時期壓迫受害者的公民行動，之所以與「轉型正義」違和的理由在於，通常是民主體制的政府與社會透過行動來追究過去威權時期侵害人權的暴行，但發生在普丁政權下的「新偉業案」，可說是結構完全一樣的人權侵害，因此導演在旁白感慨地道出：「集體犯罪被稱勇敢，謊言被說真相。我童年的幽靈，再度把我拖進恐怖王國，我們都是人質。」在俄羅斯，當前完全看不到「轉型正義」的可能性，只是一個獨裁者換到另一個獨裁者的政權。
因此，不管是「The New Greatness Case」這部紀錄片所帶給我們的啟示，還是台灣社會正面對與經歷的許多人權挑戰，都告訴我們在台灣這個相對民主自由的社會裡，我們應該注意到不管是紀錄片還是台灣現實社會當中，都有許多少數、微弱、但堅定的人權受壓迫者們，因為勇於對抗威權與任何壓迫，受壓迫者會逐漸成為人權捍衛者，並以行動教導我們「行動爭取人權」的重要性，這些人權教育不僅要發生在校園當中、更要發生在職場、家庭、政府部門、以及每一個人尊嚴生活的小地方。
【延伸推薦】
紀錄片｜《普丁的秘密警察》：安妮雅是個追求讓俄羅斯生活變得更美好的平凡少年。2018年3月她被捕入獄，罪名是涉嫌建立極端主義組織以暴力顛覆政府。接下來的三年，安妮雅的母親尤莉亞奮力證明女兒清白，她逐步瞭解真相、為正義而戰，從一個對政治漠不關心的公民，搖身成為一個滿腔熱血的人權運動者。
紀錄片｜《島國殺人紀事》：1991台北縣汐止鎮發生雙屍慘案，警方根據一枚現場遺留的指紋，逮捕軍人王文孝，其弟王文忠隨後被捕，並供稱三名共犯就是當夜曾一起出遊的朋友蘇建和、劉秉郎、莊林勳，三人也陸續遭警方逮捕。五名共犯經汐止分局刑警徹夜偵訊後，都簽下自白書……。
文章｜突破普丁的媒體統治，俄國獨立媒體「雨電視」忠於理想的選擇（朱淑娟）
文章｜俄烏戰爭何時休？三位烏克蘭前後任總統如何影響戰局？
作者：施逸翔
責任編輯：陳珊珊
核稿編輯：李羏
出刊日期：2023.07.05
台灣人權促進會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