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同志、跨性別者李二毛出身中國社會底層，他渴望能成為女人，在變裝舞台上大紅大紫，但好賭的性格讓他人生大起大落，渴望找到真愛卻無法如願。導演賈玉川的紀錄片《二毛》拍了14年，見證李二毛一生的悲歡離合，也毫無保留的暴露他害怕孤獨、渴求愛情的暴烈性格。
李二毛是中國典型農村出身的貧苦孩子，父親作奸犯科，母親改嫁，二毛從小就必須撿破爛自立自強，奮力維生。他15歲到了深圳，看見了城市的繁華，開始確立了自己的性向，決定隆乳，從事變裝表演，有過風光，卻因自己的性格，豪賭成性，又將自己推入了深淵。
隆胸渴望變成女人，底層跨性別者也是社會雙重邊緣人
紀錄片《二毛》導演賈玉川花了14年的時間，紀錄了跨性別者李二毛的一生，見證了二毛的悲歡離合，也毫無保留的暴露他害怕孤獨，渴望被愛的暴烈性格。
李二毛來自社會底層，加上男同志、變性與扮裝的性別認同，成為社會的雙重邊緣人，想要谷底翻身，超越階層根本是難如登天。但從李二毛到藝名美蓮娜的角色，他曾一度聲名大噪，在城市的夜店中享受著掌聲與肯定，他也積極地尋找金主，做著有一天能出唱片大紅大紫的美夢。
某次表演結束後，李二毛挺著剛完成的隆胸，與男友小江在街邊小吃攤跟好友相聚，「我現在在哪個場子演出，從來沒有哪個老闆說演出不好的，從來沒有。」好友誇讚他美、男友看著他的眼神充滿粉紅泡泡，他沒有如此快樂過。
其實，李二毛從沒享受過幸福，是一個從小缺愛的孩子，悲劇性格讓他總是在矛盾與拉扯中，讓所有的美好斷裂成碎片，在他的人生中飄落。李二毛與小江的熱戀期過後，小江氣憤地在鏡頭前不斷數落李二毛愛賭成性、揮霍過度，李二毛淚如雨下，「他（小江）是喜歡女人的，他不會喜歡我們這種人的……。」
回鄉受歧視排擠，跨性別者無安身之地
與小江分手後，李二毛過著自我放逐的生活，隨便讓陌生網友進門、舞台表演事業棄之不顧。
賈玉川再見到李二毛時，他有了新男友小龍，但李二毛精神狀態明顯不穩定、鬧自殺，把房東嚇壞了，警察也上門，以吸毒的罪名逮捕了李二毛與小龍。
被釋放之後，李二毛在城市裡已無安身之地，無奈只好帶著小龍回四川老家一趟。這一回鄉才發現，家族土地已被貪婪的鄰居們霸佔，四周都對他與小龍的關係投以訕笑歧視眼光。
李二毛與小龍在家鄉某個空地搭起陽春的帳棚，種菜養雞，兩人本想守本分、安安穩穩過著農村人生，閒言閒語卻無法讓他們如願。村主任出面說明，「有陌生人（小龍）在村裡，村民個個無法安穩睡覺，勸他回去吧。」最後，李二毛無奈以人民幣六百元的低價讓出了被霸佔的土地，又與小龍回到深圳打工維生。
城市裡的平穩生活也沒有維持太久，悲劇循環再現。李二毛又開始賭博，小龍索性曠工抗議，兩人爭吵演變成激烈肢體衝突，李二毛在鏡頭前幾乎崩潰，那一瞬間，又像是在他的人生劇本裡，扮演著一名際遇坎坷的悲劇女主角。
當賈玉川再見到李二毛，他剪短髮、束了胸，成為電子工廠裡的平凡工人。當男人？當女人？繞了一大圈，他希望隱瞞自己隆胸、曾當過女人的事實，乾脆做回男人。賈玉川幫助他找到醫生可以摘除隆胸，卻意外發現李二毛得了愛滋病，手術也被迫取消。「如果我真的有（愛滋病）的話……我要喝酒、越多越好，你就直接拍我在樓頂，找個高樓、山崖，我就直接跳下去……。」
2017年春天，賈玉川與李二毛視訊，李二毛說自己已經摘除隆胸「做回男人」了，「別人只能活一種人生，我活了兩種。」
當賈玉川的紀錄片《二毛》完成，2019年入圍阿姆斯特丹國際紀錄片電影節，他想要跟二毛分享榮耀，完成他想要成名的願望時，才獲知二毛在四川老家的旅館孤獨地逝去，為自己顛簸的人生劃下句點。
狼性是被階級利益逼出來的，城市角落還有多少個李二毛？
《二毛》表面上是跨性別者面臨生活與社會的挑戰，無法掌握自身命運的悲慘人生；然而我們更能看見的是僵化的性別思考、社會底層面臨壓迫難以掙脫的窮困，在追求富裕與強大進步的社會中，李二毛的故事相信依然在各個城市的角落流傳著。
2005年，筆者在北京工作。那時的北京，到處大興土木，除舊佈新，開始蓋大樓。來自農村的同事，每天競競業業，時常饅頭豆漿果腹，而遠道而來的我，總是小資女的派頭，天天拿著一杯星巴克咖啡上班。有天同事問我：「星巴客真的好喝嗎？」我天真的說：「好喝，而且比台北便宜。」他說：「一杯星巴克是我一個星期的工資。」我尷尬著。
經過一段時光，和同事終於有了完成任務的革命情感，他邀請我到他的住處用餐，三四坪大的房子，衛浴必須共用，進入屋內，關上大門，我看到門後貼著一張大大的字條，寫著：「生活就是一種戰鬥。」我想著，原來每天早上他總先看著這字條，再打開大門，加入殘酷競爭的人流，他必須脫穎而出，才能在北京安身。
在《二毛》的故事中，想起北京的同事，他們總想著功成名就，所有機會都不能放過，在狼性社會爭取立足，必須具備「狼」的行為素質，才能在弱肉強食的叢林中，取得強大的勝利。他們都很努力，也用力一搏，就看命運之神站在哪一邊。
即使原本想在老家，當個「平平凡凡的農夫」也因為自己的「特殊」，無法見容於民智未開的農村，即便資源有限，但壓迫者依然會使盡全力讓你一無所有，二毛沒有辦法在狼族戰隊，他只能走回自己的軌道，不斷尋找自己的棲身地。
期待真正多元且友善的世界，讓每個人都能因為自己的意志，找到自我認同，不用擔心別人的審視，正如變裝皇后妮妃雅在美國知名實節目《魯保羅變裝皇后秀》奪冠得獎時的致詞：「給那些沒有依歸的人，請記得無所畏懼，勇敢活出真實的自己。」
【延伸推薦】
紀錄片｜《二毛》：中國跨性別者李二毛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成為徹頭徹尾的女性，卻幾度遭到拋棄，本片跟拍他十多年，紀錄他困苦堅韌的生命歷程。
文章｜「變性手術不能解決所有問題，只是完成心願的最後一道關卡。」跨性別者曾愷芯：想得到認同，自己要先活出自信。
作者：劉凱莉
責任編輯：陳珊珊
核稿編輯：李羏
出刊日期：2024.8.19
自由工作者、特殊兒的家長。2000年進入職場，至今已20年，工作內容總是在影像與文字中遊走，因為不管是書籍或是影像的製作，都是從無到有，將所有的創意整理融合再創造，最後完成作品，而每一個工作，都是一種自我對話過程；工作之餘，專心陪伴著孩子健康快樂長大，幫他找到跟世界對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