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佩佩蛙創作者把它放上網路、進入迷因世界的那一刻，單純的漫畫就有了重大轉變。紀錄片《佩佩蛙：感覺不錯蛙》帶我們認識這隻小青蛙的奇幻旅程。
故事的開頭非常單純：一位喜歡畫畫的男孩，從小就畫了一隻又一隻的青蛙。某天，他把用小畫家畫的青蛙放上網路，取名為「佩佩（Pepe）」，因為聽起來很像尿尿（pee）。佩佩蛙就像大家的弟弟，愛跟「男孩俱樂部」的朋友鬼混惡搞，靈感跟笑料來自畫家麥特弗利跟朋友的日常與鳥事。有粉絲說，「男孩俱樂部」是這十年來最好笑的漫畫之一。
原本故事到此為止，但有一格漫畫，讓事情發了重大轉變。
情節是這樣子的：佩佩蛙尿尿時把褲子整個脫到底，尿得整個馬桶都是，剛好被開門進來的朋友撞見。弗利把漫畫放上MySpace後，陸續看到寫著「感覺不錯蛙（Feel Good Man）」的梗圖，佩佩蛙成為了網友二創三創的迷因（meme）。弗利不以為意，也搞不清楚迷因是什麼；作為畫家，他更不想狀告運用他創作的其他畫家。朋友回憶當時弗利的態度就是「隨便他們去搞啦沒關係」。
當佩佩蛙從漫畫進入網路 小青蛙演變成仇恨象徵
接著，佩佩蛙迷因跑進了4chan（註）。在4chan的網路世界裡，適者生存，一則貼文若吸睛有很多回應，就會浮上來；反之則沉下去死得很快。4chan的網民，特別是尼特族，將佩佩蛙轉化成「悲傷蛙」：大眼盈滿淚水、悲傷無須贅言，這樣的佩佩蛙療癒了許多「被排擠者」「怪胎」們的心。隨後，佩佩蛙滲透進另一種社群，一個個年輕貌美的網紅直播示範化「佩佩妝容」、販售佩佩蛙商品，名人如妮琪米娜與凱蒂佩芮也在社群上放佩佩蛙圖片，年輕女性開始網路遷徙到宅男大本部的4chan，想看更多佩佩蛙。
受歡迎很好，不是嗎？對4chan的網民來說，每當他們覺得有「外人」或其他網站來「偷」迷因時，就會產生防衛心理，最直接的反抗做法就是把迷因搞臭，「惡意到別人無法使用」。
於是開始有人將佩佩蛙納粹化、把他放在崩塌的雙塔旁……惡毒的玩笑持續著，佩佩蛙已經黑化成為仇恨符號，但到此為止都還僅止於「玩笑」階段，直到某大學城發生死亡槍擊案，有人畫佩佩蛙跟兇手開名車兜風、佩佩蛙拿著槍，發布有佩佩蛙的威脅貼文，引發全城警戒……。是迷因激發了暴力？還是暴力成了迷因？這只是個笑話、只是隻笨青蛙？
事情還能怎麼演變？2015年，佩佩蛙迷因遇上了川普宣布競選美國總統，川普的民族主義、白人民族主義，正合4chan網民的心。川普宣布參選當天，在4chan的討論串裡，有人說「可以弄個川普頭佩佩嗎？」過幾小時，就看到圖片了。
4chan+佩佩蛙 把川普送進白宮？
川普參選的前策略與數據主任麥特布雷納分析，當時4chan挺川普，創作許多迷因分享給不熟稔網路文化的普通人（normie），再鼓動他們支持川普。「最棒最有效的迷因，都是毫無權勢的人創作，因為他們沒有影響力、沒錢、沒人脈，但只要創作出好迷因，就能一飛衝天。」沒多久，川普轉推他被畫成佩佩蛙的圖，這個動作讓使用佩佩蛙許久的網路社群認為：「哇，也許這傢伙很適合我們！」
後來大家都知道，2016年川普如願進了白宮，而佩佩蛙成為另類右派的標誌，這隻漫畫青蛙代表著新納粹、種族主義、白人民族主義，更被列入反誹謗聯盟的仇恨符號資料庫。
作者賜死佩佩蛙 找律師主張著作權
對了，還有人關心原創作者弗利的感受嗎？事情演變至此，對他來說是噩夢一場。身為畫家、努力了一輩子，卻跟新納粹被歸類在一起，他對美聯社發表聲明表示，他很驚恐自己的創作成為另類右派的吉祥物。「我超不爽的，」大選過後，弗利對伴侶表示，「我要畫一則有佩佩的漫畫，我要殺了他（佩佩蛙）。」
雖然在漫畫中賜死佩佩蛙，「男孩俱樂部」成員也為他辦了喪禮，但現實生活中，弗利還在努力掙扎。他與研究網路仇恨言論的專家們碰面，初步了解迷因的測量系統與背後的架構，他開始認為，也許可以早點先發制人來控制情勢。
壓垮弗利的最後一根稻草，是他發現亞馬遜上架了一本恐伊斯蘭種族主義童書，主角是佩佩蛙。弗利找了律師團隊，成功阻止了這本電子書的發行；後來弗利再槓上「資訊戰公司（infowars.com）」，主因為他們銷售一款印有佩佩蛙與許多美國政治人物的海報，最後資訊戰付小額和解金給原創者弗利，雙方和解收場。弗利與律師團隊成功針對近百個與仇恨圖案或語言相關的實體，強制執行了麥特的著作權，也開始把佩佩的故事扭轉回來。
佩佩蛙迷因再演變 與香港抗爭者同在
正當弗利認為，他可能要花一輩子跟這個角色糾纏時，突然間佩佩蛙在香港有了新生命：被用來象徵自由與民主，與街頭上抗爭的年輕人同在，成為抵抗獨裁的符號。香港抗爭者說：「我覺得他（佩佩蛙）已經成為我的希望。」、「總有一天，我相信他的苦臉將會微笑。」對這個演變，長期觀察研究佩佩蛙與4chan的畫家、作家戴爾貝倫說：「有什麼比漫畫更沒用、但又有什麼比米老鼠更有威力？對吧！」
「我覺得唯一真實的事就是，一切都會改變。佩佩的正念，就是他有可能再改變。」弗利說，隨著心情起伏，他有時受夠畫佩佩、有時又開始愛畫佩佩。就像是一個永無止盡的螺旋循環，沒有人知道明天會如何，或許釋懷放手也是迷因世界的一條路吧？
註：4chan原為討論ACG為主題的美國討論版網站，後發展成為大型綜合話題網站，與次文化與新聞事件相關，許多英文網路流行文化也來自於此。特色是不須註冊、可匿名發言，言論自由度極高。
【延伸推薦】
紀錄片｜《公視主題之夜SHOW：佩佩蛙：感覺不錯蛙》： 佩佩蛙原本是美國漫畫家Matt Furie筆下的輕鬆角色，不過經過網友再造不斷演化，笑得無辜的青蛙逐漸變成仇恨象徵。原作者Matt Furie本來不在意佩佩蛙被其他創作者拿來加工再造，直到佩佩蛙變成仇恨代言人時，他終於無法忍受挺身反抗。有趣的是，2019年，佩佩蛙意外成為香港反送中運動的精神象徵，瞬間又從極端符號變回民主意象。 迷因是怎樣的一團迷霧，為什麼能忽左忽右？迷因看起來很好笑，但是不是也暗藏了惡意？
映後論壇｜《呱吉：下一個失控迷因？》
作者：陳珊珊
核稿編輯：李羏
出刊日期：2021.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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