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會有人窮到買不起衛生棉?「月經貧窮」與「月經教育」是什麼?

一包衛生棉價格,跟一杯手搖杯差不多,會有人買不起嗎?對於許多經濟狀況較為緊縮的家庭而言,可支配所得的優先順序,是非常謹慎、小心,甚至月月都必須經歷取捨的。的確有個案雖然可以買得起一包兩包衛生棉,但為了要節省,或是留給家人,一天只能用一到兩片,幾乎都是吸滿經血,吸到不能再吸了才更換。

你聽過月經,也知道貧窮,但當我們將月經與貧窮加在一起時,「月經貧窮」指的又是什麼呢?

自1921年第一片衛生棉問世至今,各式各樣的生理用品,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讓正在經歷月經的人,可以選擇自己喜歡、合適的用品,並不再因為每個月都有幾天雙腿之間會流出經血,而無法上學、工作、或是從事日常中的各項活動。

然而,在各式生理用品逐漸普及的現在,對於許多人而言,取得生理用品,卻成為他們每個月最煎熬,也最焦慮的事情。因為沒有足夠的生理用品可以使用,以致後續身心健康上的影響,更是長期影響著這些經歷「月經貧窮」的人,有些甚至會一直延續到更年期之後,一代傳過一代。

月經貧窮 無足夠合適生理用品 造成身心負面影響

「月經貧窮」是一個近年來被提出的社會現象,指的是人們因為經濟上的困境,而無法負擔或取得足夠且合適的生理用品,因而造成如憂鬱、焦慮、陰部重複感染、骨盆炎等長期身心健康的負面影響。雖然概念被提出的時間不算太久,但卻在過去10年中受到世界各國的重視,從民間、企業到政府,皆開始尋找多方協力的解決方案,期待能早日終結月經貧窮。在2020年,聯合國副秘書長更是登高疾呼,呼籲各界正視月經貧窮的急迫性——因為有許多人,其實在這個概念被提出前,就已長期身處於這樣困境之中,只是因為未被發掘、未能將需求說出口、或沒有相對應的求助管道,只好長期隱忍著,度過了無數個因月經而感到焦慮與煎熬的日子。

而小紅帽,正是第一個在臺灣在地推動月經平權,致力於終結月經貧窮、汙名化的非營利組織。我們深入一線服務個案,陪伴他們逐步脫離月經貧窮的困境,也重新開始認識並找到最適合自己的生理用品。我們也與全臺助人工作者與機構聯手,期待能邀請更多人一起加入這場行動,讓月經終有一天,可以不再困擾著任何一個人。

非洲女學生 以乾樹葉、汙泥、動物毛皮 作生理用品替代品

我深刻記得,自己第一次看見月經貧窮這個概念,是在荷蘭NGO的倡議文宣之中。當時持續在從事難民陪伴、消除汙名工作的我,才突然意識到,除了遮風避雨的家、溫飽三餐的食物,其實自己日日在接觸的個案,以及在城市角落中的許多家庭,也有個同樣基本、必需,但卻一直沒有被注意到的需求——「生理用品」。而這個需求,雖然看似渺小,也不是太過昂貴的東西,卻足以影響許多人的生命軌跡。

月經貧窮,是一個跨文化、國界皆存在的問題。在許多國家和地區,數以萬計的孩童、青少女,正因為正值經期又沒有辦法負擔生理用品,以致無法上學接受教育,形成惡性循環。更有許多人,因為月經貧窮,以致於日日為沒有生理用品可以用,而感到焦慮,甚至使得他們自青春期,便開始討厭自己或失去自信。

在非洲,每天有十分之一的女學生,因為月經貧窮而被迫離開校園,相較於同齡的生理男性同學,他們一年就少掉 50 多天的就學機會。身處於納米比亞、南非、辛巴威的女學生們,往往得使用乾樹葉、汙泥或動物毛皮來作為生理用品的替代品,使陰部長時間處在缺乏衛生照護的狀態,導致感染發炎,又因為無法接觸醫療資源,而深陷循環困境中,無法脫離。在英國,2019 年,就有近 14 萬名 10-18 歲的學生,因為月經貧窮而出現缺課、輟學問題。

意識到月經貧窮,是一個全球共有的問題,臺灣作為世界的一部分,不可能可以置身事外。我也因此攜手夥伴們,共同行動,決心一起找出臺灣是否有這樣個案存在?我們又可以如何陪伴與協助他們呢?

台灣弱勢個案 一天只用兩片衛生棉 ㄍㄧㄥ到吸滿經血才更換

以小紅帽目前在臺灣服務的個案而言,我們會發現,月經貧窮的情況其實非常多元,亦有程度差異。較為困窘的個案,每個月購買一包衛生棉,都可能是很大的負擔。而對於部分的個案而言,雖然可以買得起一包兩包衛生棉,但為了要節省著用,或是要留給家人使用,一天也通常只能用一到兩片,幾乎都是吸滿經血,吸到不能再吸了,才會願意更換。

「因為家庭因素,我從高中開始就半工半讀貼補家用、支付學雜費等等。買生理用品時,我總是很掙扎,每次大概用十五片左右就不錯了,因為多買就會超出生活預算」,個案小玲告訴我們,每一個月為了生理用品,他都得精打細算,更會在尚未發薪水前,為不知道月經如果突然來潮,會不會有足夠的生理用品,而感到焦慮。

而小玲的故事,並非單一個案,類似的情形,其實在全臺各鄉鎮市都有,沒有絕對的城鄉差距,許多時候,都會人口密集區,個案數量反而更多。因為有相對更多的人,希望能夠到大城市討生活、翻轉命運,但同時,生活的開銷也更大,能夠花費在生理用品上的錢,也因此變得緊縮。

付完房租水電與食物 生理用品成為被犧牲的必需品

你可能會問,一包衛生棉/衛生棉條的價格,不就跟一杯有料的手搖杯差不多嗎?為什麼依舊會造成人們這麼大的壓力?

但其實,對於許多經濟狀況較為緊縮的家庭而言,每一項花費的優先順序,都是非常謹慎、小心,甚至月月都必須經歷取捨的。

個案小梅就曾告訴我們:「我是單親家庭,獨自照顧兩個孩子,也要撫養父母。為了一家五口的生活,我早上到早餐店兼職,下午和晚上又到按摩店打工。因為疫情的關係,按摩店無法營業,我只好暫時改到便當店打工,少賺很多錢,房租都差點來不及繳,更別說買衛生棉了,現在都能省則省⋯⋯」

擁有一個遮風避雨的家,讓孩子、長輩有一個可以安穩睡覺的空間,通常是他們的第一選項,而後續更有水電、食物等,必須要優先繳納,才能確保一家人可以維持基本生活的種種開銷。通常上述費用一一支出完畢後,戶頭的錢,都早已所剩無幾。此時生理用品,便成為了第一個被犧牲掉的選項。「因為這不一定是全家人都會用到的東西,而我也真的沒有剩下的錢可以去買衛生棉了。如果能多省一點,就多省一點吧…」,個案總用帶著無奈,卻也早已習慣的語氣告訴我們。

因為對他們而言,如果有足夠多可以動用的經費,他們自然能去添購舒適的、足量的生理用品,讓自己與孩子都能不用深陷在重複陰部感染、不適、擔心外漏、與嚴重悶熱的情景下。然而,當其他雖同等必須,但卻可能更急迫的需求被一字排開時,生理用品,就真的成為了,那不是他們可以自由選擇的「奢侈品」了。

一個不排除人的社會 無論貧窮富裕 都應有平等選擇權

沒有最好的生理用品,只有最適合你、你最喜歡的。

生理用品的使用習慣,是一種個體差異很大的事,而我們希望每一個個案都能用最舒服的方式面對月經,也相信他們的習慣也能被尊重,所以我們很堅持要為不同使用習慣、經血量的個案,調整最適合他的物資。像是有些人量少,但經期長,喜歡多一些 17.5 公分的,我們就會調整;有些人量多,需要褲型衛生棉(晚安褲)、量多型棉條,我們也會記得;甚至於有些個案,他們開始慢慢熟悉生理用品的使用,慢慢摸索出多少經血量的時候要使用多長的衛生棉、多少吸收量的棉條後,開始想要嘗試使用布衛生棉、月經內褲、或是月經杯,我們也會陪著個案一起去選擇與學習使用。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我們深刻認知,也相信,無論貧窮富裕,我們都是人,都應該被尊重。尤其是針對貧窮青少女,我們希望他們不會因為貧窮,而與其他同樣正值青春期、正在開始學習與月經共處的時期,感受到自己不如身邊的同學一般,可以去選擇自己最想用的品項、找到最適合自己的用品。

如果我們希望能活在一個不排除人的社會裡,那麼就算是貧窮的人們、就算是受助者,也應該要被好好地對待,好好地尊重,好好地賦予選擇權——更何況,這些本來就是我們生來便具備的權利,是任何人都不應該從他人身上剝奪的。

更重要的是,我們深知,當人們從小到大,都只能被動接受,而無法主動選擇時,人們將會失去自主意識與自我成長的力量。如果貧窮是一個暫時性的狀態,不一定得要持續緊箍著受助者們一輩子,那麼我們更應該陪伴著他們,去了解到自己與他人並沒有太大的不同,只是現階段的他們,需要多一些些精神上的扶助、多一些些物質上的協助,除此之外,他們也是有機會能夠用自己的方式,逐步脫離貧窮狀態的。

月經貧窮,不是一個無法被解決的問題;反之,我們對於走到終點的那一天,持續保持著十分樂觀的態度。但要終結月經貧窮,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條路上,需要更多人一起用更溫柔的視角看待月經貧窮的困境,用更同理的態度行動,並且同步意識到月經汙名化之於月經貧窮的不可分割性,一併在兩個議題上努力。讓月經貧窮的個案,不再因為長期的汙名,而說不出沒有足夠生理用品可以使用的需求;也讓月經貧窮成為一件你我願意伸出手一起接住,一起步步陪伴個案走出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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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薇Vivi
核稿編輯:李羏

出刊日期: 2021.10.7

小紅帽 Little Red Hood(社團法人全球小紅帽協會)創辦人、作家、講師,曾獲得黛安娜人道主義獎、性別兒童與人權關懷類十大傑出青年。長期關注並深耕性別、人權、多元族群、貧窮、教育等議題,是倡議工作者,也是行動派一線工作者。因為相信每個人都值得被自己與他人好好對待,並擁有用真實的自己,自在生活的權利,所以持續在多元的領域裡,用溫柔的靈魂,堅毅的態度,和不怕死的勇氣,尋找讓世界變得更好一點點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