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人是如何養成的？有「人情味」其實是風險管理、服從守秩序是因為CP值高？

「你覺得台灣人是什麼做的？」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拉開了對台灣文化、教育與認同的深層討論，也是這一代家長、教育者與學生亟需正視的集體課題。《公視主題之夜SHOW》從政治、歷史、文化等社會脈絡下出發，爬梳個人經驗與社會集體記憶，討論台灣人共通的特質與成因。

《法律白話文運動》社群總監劉珞亦提及自己中學時期的一段經驗，當時授課老師對學生說：「台灣的歷史非常短，台灣所累積的文化與價值其實沒有什麼，所以我們必須繼受中國的一切……。」這樣的說法讓求學時期的劉珞亦產生極大困惑，台灣真的沒有自己的文化與價值嗎？

台灣人的「人情味」，來自移民脈絡下的互助與風險管理

主辦單位 邀請公民填寫問卷，對於台灣人特質有以下形容詞：「熱情友善」、「重視CP值」、「對美食情有獨鍾」、「有耐心且內斂」、「勇於創新同時又顯得保守」、「排隊時顯得有耐心」、「愛玩諧音梗」……等。

「你覺得台灣人是什麼做的？」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卻拉開了對台灣文化、教育與認同的深層討論，也是這一代家長、教育者與學生亟需正視的集體課題。

對導演王小隸來說，「人情味」是他認為台灣人最明顯的特質之一。他指出，自己出生的年代，距離戰亂、遷徙來台不久，那時生活仍苦、社會不安，互助就成了生存的必要。」也有公民來賓認為台灣像「拿破崙酥」，一層一層地由不同的族群與時代構成，每層不夠厚重，容易碎裂。歷史老師李文成補充，台灣社會是由一層一層移民疊加而成，但每一層過來的時間都不夠長，就又有新的移民來了；但也因為這樣的歷史脈絡，孕育出高密度的「人情味」與「互助文化」。這並不是浪漫式的懷舊，而是一種風險管理的智慧，當制度薄弱、未來未明時，互助與共享是最實際的社會韌性。

教育，是複製乖巧還是養成判斷力？

如果從教育制度出發，探詢台灣人人格養成與社會文化的奠基因素，台灣小學的許多傳統與制度，也都與政治、歷史脈絡息息相關。對照日本的情境，日本小學生從小就在守秩序、很安靜的環境裡長大。那麼曾經歷日治時期的台灣，有沒有一樣日本式的教育場域？

答案是有的，那些藏身在社團、樂隊、球隊裡的制度性訓練，正在複製一套強調秩序與階級的隱形邏輯。例如，王小棣提到他中學時期在籃球隊的學習經驗，因為教練受到日本軍國教育影響，對階級與服從極為重視，連快攻時有人沒用恭稱、直呼名字想傳球，也馬上被處罰。

但是當一個社會過度強調「合作是為了不打擾別人」，而不是基於共識與權利意識，那麼「服從」與「認同」之間的界線就會變得模糊。我們是否只需要會「遵守規則」的下一代？還是更需要懂得提問、思辨、溝通與合作的公民？

教育不該是複製「乖」，而是引導孩子理解世界的多元視角，進而發展自己的判斷力與選擇力。來自美國的Youtuber賴泰迪的觀察極具啟發性：他提到在美國沒有「輩份」這個東西，所以在美國老師是要「獲得」學生的尊重，他需要魅力、幽默或是有特別的知識，學生才會覺得我應該尊重這個人，而不是因為他是老師。

賴泰迪分享，他在台灣教書時若不兇一點，學生反而不尊重他。這讓他很不舒服，因為在美國，老師的威信來自魅力、知識或幽默，而不是地位或嚴厲。這也暴露出台灣教育某種文化內核：老師不只是知識傳遞者，更是權威的代表。而當這種角色逐漸變成服務業角色時，老師的價值被轉化為「孩子表現得好不好」，甚至是一種「成績的代言人」。

這也難怪家長會習慣對老師說：「不好意思，我孩子太有想法了。」

賴泰迪也發現台灣孩子不習慣問問題，因為怕「惹麻煩」；但在美國若你發問問題，則是代表你投入、想要更多了解。

王小棣曾做過一個測試：他一進教室就請班長每人收兩百元交上來，沒有人詢問為何要交錢、大家都照做。王小棣好奇，「為什麼不問為什麼？」李文成則指出，在台灣孩子心中對問問題背後有一套社會成本計算：如果能成為英雄，就值得問；否則寧願沉默。這種集體性格，其實來自於一種「儒家文化」與「海洋性格」的融合體。表面服從，實則靈活避險；表面內斂，實則另闢蹊徑。

台灣的自由，是有邊界的

在發生社會案件或亂象時，常會聽到有人批評：「現在的台灣人就是太自由了！」當討論到自由與個體性時，幾位來賓皆指出：台灣的自由是「有禮教邊界的自由」，不是美式的無限張揚。王小隸認為，這種自由反而更值得珍惜，因為它意味著需要討論、妥協與自律。自由不是放任，而是行動與理解之後的選擇。

或許是因為台灣孩子對「選擇」這件事的陌生與焦慮；他們能理解「不能亂花錢」，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決定怎麼花；他們知道「要努力讀書」，卻未必理解為什麼要學這些東西。這正是教育系統長期忽略「思辨力與自我認同」培養的結果。

因此，我們不只需要懂「禮」的孩子，更需要能夠提出合理懷疑、為自己的行動負責的孩子。

你想成為或教育出什麼樣的台灣人？

主辦單位也公布一項網路問卷調查結果，顯示24%的人覺得自己不習慣表達意見，23%表示生活離不開便利商店，18%表示很會騎機車——這些數據看似輕巧，卻構成一幅台灣人生活方式的真實縮影。快速、方便、靈活、多任務、能將錯就錯。這種「便利文化」養成一種無須堅持原則、隨機應變的生存邏輯，也同時讓我們更不習慣長期思辨與系統性建構。

但問題來了：當便利不再，那些缺乏備援思維的習慣，能夠支撐台灣社會面對風險嗎？

「你想成為什麼樣的台灣人？」這不只是最後的問題，更像是這塊土地上每個人一生都在回應的命題。

王小隸說：「保持學習、自我檢討」，李文成提醒：「有體驗過的記憶才是真的你的」，而賴泰迪則希望：「融合台灣人的自序與美國人的創意，會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混合體」。現場觀眾們也回應了：「善良但勇於面對現實」、「勇於捍衛權利」、「可以不斷閃閃發光」。

這些聲音彼此不同，卻都訴說著一件事：台灣人不是什麼做的，而是怎麼活著的。

因為大家都期待，未來台灣是由一群「願意提問的孩子、能協作的群體、以及面對災難有韌性而非恐慌的社會」構成。那麼這些答案的背後，是一套需要從小養成的價值系統。因為，成為什麼樣的台灣人，不是天注定，而是一場由選擇組成的生命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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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方嵐萱
責任編輯：陳珊珊
核稿編輯：李羏
出刊日期：2025.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