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普:用印章與樹枝啟動當代藝術的拓荒之旅

莊普作為一個藝術家,卻不是用畫筆和畫刀在創作,他最著名的就是用一公分見方的木章,蓋印出光譜的色彩和內容,再運用樹枝、石頭、角鐵等多媒材,將扁平符號活成立體,宛如拓荒者般開闢出一條當代藝術的頓悟之路。

圖/《心靈與材質的邂逅 莊普》

「藝術就是一種焦慮,不專業時畫畫可以是一種療癒,但成為專業的時候,就會變成苦海無邊,如同開出去的一條船永遠無法到岸。」- 藝術家 莊普

小時候的莊普,是個內心不安的小孩,「問你到底怎麼回事?我也講不出來;很多不安的情緒都無法透過語言表達。」更大一點,莊普看見哥哥在繪畫,心中覺得可以畫畫似乎能讓自己心靈比較安定,從那時起就迷上畫畫。「小學四年級,一次參加學校美術比賽;比賽當天帶了一把剪刀,在學校裡剪了一些樹葉貼上去,就得了第一名。」從那時候起,莊普心裡便覺得自己就是要走畫畫這條路。

高中考上復興美工,那時的莊普認為自己已經走在「畫家」的路上,有著這樣一份自信。沒想到某天母親買了一張好大的油畫掛在客廳,「我那時看到,心裡覺得簡直就是藐視我。而且那畫又不是畫得很好,心裡就很生氣,覺得父母沒有看到我的才華。便趁父母不在家把畫塗成全白,就成了我第一張蠻叛逆的白色繪畫。」

一公分見方印記,用蓋印堆疊作畫打破藝術潛規則框架

年輕時代正值台灣戒嚴時期,那段日子對莊普來說很難熬。「留個長頭髮;畫總統府國旗飄在左邊也不行;畫總統府黃昏也不行。就覺得這個地方不是我想表現藝術的地方。」莊普萌生了出國學畫的想法,由於想親眼見到更多大師的作品,於是選了西班牙馬德里大學藝術學院落腳。在西班牙八年期間,莊普經常看范寬、郭熙的作品,發現他們使用的「皴法」是很有規律的表現形式,因而被吸引。所謂「皴法」是指用短促的筆法畫出點和線,逐漸堆疊出畫面的紋理。「皴法後來就用在我的白點上面,就像局部放大那種感覺,多的時候就會產生一種能量。」

圖/《心靈與材質的邂逅 莊普》

此外,莊普在台灣讀書期間亦十分注意「東方」和「五月」兩個畫會藝術家的作品,並自認受其影響甚深,尤其看見那些大師將東方水墨的精神用西方形式轉換,猶如一場東方與台灣的藝術變革。莊普也從中國歷史中汲取養分,例如中國帝王經常在各式奏摺上用印,這帶給他創作靈感便用印章做為藝術表現的形式。

莊普曾經說自己不是用畫筆也不是畫刀在創作;事實也是如此,仔細觀察他的作品會他使用各種不同的工具作畫,其中最著名的作品是用一公分見方的木章創作。此外,莊普的裝置藝術用了一些不曾被拿來作為美術創作的材料,也是在打破這些規則。

圖/《心靈與材質的邂逅 莊普》

冷面笑匠擅長顛覆傳統,讓日常變成一首詩

前台北市立美術館館長林平眼中的莊普是個很幽默的人,「他是個皺著眉頭的冷面笑匠。他全身充滿了矛盾,但就因為這些矛盾,形成他強而有力的創作內涵。」林平也觀察到,在莊普的創作脈絡裡,經常使用文字的力量,「莊普說要讓日常成為一種修辭,或是標點符號。最終要讓它成為一首詩。」藝術評論家莊柏欣則認為,莊普的作品常見針對繪畫、雕塑這些傳統的藝術類別展開一種比較詩性的辯證。「因此在我看來,莊普的藝術語彙在八零年代初步都已經奠定。之後的作品都是一以貫之的。」因此,創作不僅是技術,還需要一些思想。

另外,莊普受到享譽國際的藝術家林壽宇直接影響頗大,也曾與林壽宇和其他幾位藝術家在春之藝廊舉辦「異度空間」聯展。「當時我們以他的一些新觀念去操作,做了一個我覺得在那個時代非常特別,有點接近現代所謂策展的概念的展覽。」那次經驗,莊普認為讓他找到了自己創作的基礎,「對我藝術上面有很大的成長。」

伊通公園成為藝術家搖籃,用拓荒者精神滾動美術史

從八零年代與那群藝術家相遇之後,莊普的作品不在侷限於畫布,而是從整體空間的狀態出發思考,作品從畫布走下牆壁和空間連動,形成實驗性的「裝置藝術」,「也就是藝術家的作品離開工作室到展覽的地方之後,他還在創作,再和那個空間互動」;位於台北伊通街的「伊通公園」成為他和夥伴們落實和分享創作的基地。莊普說:「一開始,我們做了不對外的展覽,純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要有名氣、錢的壓力。而是比武一樣,較量一下。」就在這樣無邊界的激盪下,新的藝術觀念與新的創作技巧油然而生。

伊通公園。圖/《心靈與材質的邂逅 莊普》

1988年「伊通公園」創立後,對台灣藝術界引起了一陣漣漪,更重要的是此地成為台灣「當代藝術」推手。許多年輕藝術家例如王文浩、陳慧嶠、陳建北等等都在九零年代初期,於此建立起他們個人非常重要的標誌性語彙。藝術評論家莊柏欣認為,莊普是透過「伊通公園」帶領當時那些新生代藝術家,就像導師一樣,讓伊通公園成為既是畫廊又像美術館,宛如實驗性的替代空間。對莊柏欣而言,莊普就是一個拓荒者,「是從非常前衛的階段中,堅持下來的藝術家,在台灣美術上可見其定位。」然而莊普卻認為,「每一個台灣藝術家都猶如一個藝術牆的小磚塊,堆疊起來成為一個美術史。」

攝影家張照堂提及「伊通公園」則認為那裡就像是一個家,「那裡面保存原來很質樸的樣子,可是展覽的東西又非常現代、前衛。他們鼓吹年輕、創作的多元文化。我覺得他們是台灣當代藝術很重要的推動力。」此外,他也觀察到莊普對符號、圖形都很重視,也喜歡純樸的東西,有冒險、有原創,「這些元素到後來使用都越來越成熟、有智慧。總覺得他一直在變化,所做的東西也一直有吸引力。」

圖/《心靈與材質的邂逅 莊普》

自謙藝術的勞動者,作品就是一種當下的頓悟

莊普作為一個藝術家,不斷用自己的眼光、作品叩問與影響世界,謙稱自己一生就是藝術的勞動者。但在前台北市立美術館館長林平眼中莊普就是個行動者,一個活出立體的人,「他會質問東西的物性,去敲擊現實,會讓看他作品的人產生一種反省。不一定是沉重的,也可能是輕盈的、巧妙甚至有點好笑、犬儒式的質問。」然而在這些扁平的符號中,莊普是把這些符號活出來,具有整體性的一個人。

畢竟每個藝術家最終就是表達一個觀念。莊普也希望自己的作品有一種寓言性,具有影響力,創作時需要有邏輯推算,但沒有絕對的答案,「最後的作品就是一種當下的頓悟。」

【延伸推薦】
文化容顏: 第21屆國藝獎得獎者紀錄片|《心靈與材質的邂逅 莊普》:藝術家莊普的作品以「一公分見方印記」特殊表現手法之幾何繪畫,最為人所知,他徹底回歸媒材的物質層面,探索極簡思維的可能性。(文化容顏 第77集)

文章|林懷民說她「燒成灰都是南管」—王心心專一且純粹的南管世界。

作者:方嵐萱
責任編輯:陳珊珊、陳逸雯
核稿編輯:李羏
出刊日期:2023.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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