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臨死前，媽媽告知女兒一個不能說的秘密：「爸爸有變裝癖」。突如其來的告白，導演女兒想知道穿著女裝的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的心理狀態？她開始從親友、父親遺物和日記，追索陌生的爸爸與自己的共同點。
母親打來電話，告知父親因意外即將死去，並說了一個關於父親的秘密，嚴正交代：「不要讓別人知道」。就這樣，德國紀錄片導演烏莉與妹妹被迫知道了這個秘密。
父親以「變裝」釋放出心理自由，卻也成了另一道枷鎖
烏莉之所以想拍《阿尼瑪：爸爸的洋裝》這個故事，是因為直到父親去世前一刻，她才知道原來父親有「異裝癖」。獲知此事後，她還來不及詢問父親為何有這樣的癖好，他便已過世。
一切如此措手不及，烏莉只能對著父親的棺木空想、悔恨與疑惑，一肚子的苦水與問題無處發洩。烏莉的妹妹說，「突然我不知道自己在哀悼誰，因為我失去的爸爸顯然不存在，我無法把兩種形象湊在一起。我被迫有了一個秘密。」因此，烏莉想要探索這個陌生又熟悉的親人，想了解他的成長歷程、想知道穿著女裝的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當時的心理狀態與變化又是如何？於是他開始從親友、父親遺物和日記，追索這個陌生的父親。
父親少年時期會穿女裝自慰，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烏莉從日記裡得知父親從幼童時期開始變裝；他趁著父母不在家時偷穿母親的衣服，但具體這樣做的理由已經難以考察，他只知道穿女裝總讓他心裡感到某種自由。父親生活在一個純樸的小鎮，親友和鄰居間的關係親密，「變裝」釋放的心理自由卻也成了另一道枷鎖，最終形成難解的矛盾迴圈，特別是他還是一名虔誠的天主教徒。
「每年慕尼黑聖體節是我可以在同學間發光的日子，因為我會擔任祭壇少年。這讓我非常驕傲，畢竟有誰能獲准如此靠近天堂。」這個活動對烏莉的父親來說仿若一種自我救贖，於是他不停去教堂懺悔、領聖餐，讓自己變成狂熱的祭壇少年。「因為我開始會穿女裝自慰，覺得自己罪孽深重，迫切地想把我對冒犯上帝的罪惡感託付到神父身上。」特別是當他發現新的裝扮風格、或拿到新服飾，就會迫切去告解懺悔。父親在長大成人的青少年階段，都處在如此矛盾的情緒中。
我的性向跟別人不同，卻找不到解決方法？
這樣的情況，直到父親遇上烏莉的母親後，獲得緩解。但當母親生下烏莉後的坐月子期間，父親又開始變裝，這對他來說異常煎熬，因為必須背著自己深愛的家人做這件事情，帶給他極大精神壓力，抑鬱的情況不斷加劇，烏莉的母親看見父親悲傷的樣子，一直以為是自己有問題，才讓他那麼痛苦。
烏莉出生後，一直覺得父親不愛她、不關心她，「他連抱著我都是很疏離的。」這對小烏莉是種心靈傷害，尤其她還是個多元性別主義者。「我喜歡班上一個有雀斑的男孩，也喜歡教德文的女老師。」但她所處的世界從未告訴說明如何處理這樣的感受。「我查遍圖書館的書，卻完全找不到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我甚至去查天主教教理，但也無法解答我的疑惑。只是把我認證為嚴重心理失常。」後來烏莉找心理醫生治療，把自己的處境告訴對方，卻得來這樣的回答：「像你這樣的人去當修女吧。」從此，她不再說「愛」。
烏莉的妹妹，面對烏莉的鏡頭這樣說：「我覺得妳跟他應該可以相處得很好，他應該很懂妳才對，為什麼你們的關係會變這樣？」妹妹的說法其來有自，烏莉從小就不喜歡穿女裝，曾經有一次因為被母親強迫穿裙子而哭天搶地。從此母親不再要求，而父親呢？烏莉直到讀了父親的日記和剪報，才發現父親一直關注性別認同的議題，其實他們兩個都有同樣的遭遇，並期待被社會接納。
父親認為如果自己穿女裝出現，大家肯定無法接受，特別是他之後還當了老師。
「男性」、「老師」、「父親」、「先生」與「兒子」，這些社會框架讓父親更無法輕易說出困境，但當他看著家人因為自己反覆無常的情緒受苦，心裡也十分糾結。
丈夫有變裝癖，妻子完全能接受，「之前我不懂他的煩惱」
1989年結婚紀念日當天，母親送給父親一本講述童年傷痛的書，當他讀完後發現：「關於我的故事、我的罪惡感，上帝和世界。一切認知全部瓦解。」父親頓時理解自己的存在的意義：「跟自己和解」。
有了這層認識，烏莉的父親發現分隔自己體內男女性質的藩籬破除，同時可以有尊嚴地和自己靈魂對話，在四十六歲某天，他把自己的秘密告訴太太。當下太太全然地接受，雖然看見丈夫穿著女裝出現在自己面前，還是會感到怪異，但「我不會離開他，他是那麼好的人。因為之前我不懂他的煩惱，知道後反而如釋重負。」
烏莉的母親也曾問過他，是否想成為女性？他則回答：「我不想成為百分之百的女性，而是想為我的靈魂創造能跨越男性陽剛角色的自由空間。」於是，烏莉的父母親共同承擔這個秘密。
父親也終於坦然面對和烏莉的問題，「我沒有好好照顧過她，因為我害怕。」並為此寫了一封信給她：「童年中沒有什麼比渴望受到父親的保護更為重要，我知道自已讓你失望了，沒有給你所需要的親密感，我真的非常抱歉。」
烏莉則拍了《阿尼瑪：爸爸的洋裝》這部紀錄片，爬梳自已和父親的感情糾葛，撫慰自己，撫慰因為細微差異被視為異常的兩個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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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方嵐萱
責任編輯：陳珊珊
核稿編輯：李羏
出刊日期：2023.03.03
從主流媒體出逃，但仍然在字海裡浮沈，書寫他人的故事與經營各類專題報導。喜歡和人聊天，喜歡聽故事，更愛把聽到的故事寫成故事。現在還喜歡起捻花惹草，期待有生之年寫出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