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被老師告誡不要「娘娘腔」,變裝皇后Yolanda:「陰柔沒有錯,陰柔是值得被欣賞的。」

Yolanda(堯蘭達)從小就知道自己的特質跟堂兄弟們不同,走入藝術與表演世界後,不再因為性別氣質受到批評,找到前所未有的自信來源。

變裝皇后Yolanda。圖/Yolanda提供

我是Yolanda。你也可以叫我繼堯。

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成為一名變裝皇后,但是回首過往的生命歷程,才發現原來宇宙早已在我的人生中安插了許多連結。成為變裝皇后這件事情並不是結果論,而是一種找尋自己的必然。

我出生在一個傳統台灣家庭,父母來自台灣南部鄉村,都從事工業。而我,是名獨子。承襲了爺爺的外省意識,我的父親總認為這名獨子該是家族的驕傲,背負著光宗耀祖的義務,甚至是傳宗接代的責任。

是的,我是在這樣一個被賦予使命與期待的環境下長大,也因此,我從小就被保護的很好。依稀記得在我幼年的小小心裡,似乎早已萌發著對周遭環境難以抗拒的壓力。我知道父親對我的期望似乎跟自身的某些本能並不相符,我覺得我在家族格格不入,逢年過節時,我知道我跟堂兄弟們並不一樣。

在我成長的年代裡,舊有的性別刻板印象仍然風行著,印象中我曾經被補習班老師用厭惡的眼神,告誡著我的女性化動作不該再出現,老師也甚至告訴我的母親,應該小心孩子「走偏」。因此在那樣的成長環境中,我的偽裝與我的真實自我總是互相拉扯著,也因為如此,我有著一段缺乏自信的青春期歲月。
但喜歡表演的細胞似乎拯救了當時的我。

我記得我從很小的時候就非常喜歡表演,從小媽媽帶我去大賣場時,只要聽到音樂,我就能從店裡搖擺著身體,一路跳到店外!也總愛模仿偶像明星給同班同學看,還記得當時看到同學被我逗笑我就覺得非常開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滿足感!當時我常跟媽媽說我想學跳舞、學音樂,但因為家境不允許,我一直沒有機會接觸。抱著這樣的遺憾一直到高中,進入了廣告設計科後,情況似乎開始扭轉了起來!

在藝術的世界裡,評斷你的不會是你的性別氣質,而是你對美感的觸角是否密集,作品的詮釋是否打動人心。

進入泰北廣告設計科後,因為是設計科系,我們需要接觸繪畫設計等項目,我開始發現創作就像是療癒的過程一般,我開始找到了從前找不到的自信。

還記得當時班上的男女比懸殊,大部分都是女生居多,偶有幾個男生還是會對我開性向甚至是身材方面的玩笑,但多數女生都把我當作好姐妹一樣的相處,也許就是在那時,我開始理解到了什麼是 「同溫層」吧?(笑)

帶著藝術給我的些許自信,我開始相信「原來我也可以」這件事情,曾經因為性別氣質以及肥胖的身材沒有自信的我,在高中的最後一年,因為班上跳街舞的好朋友邀請,我跟一群女同學跳了所謂在當時只有女生能跳的 「爵士舞」,記得第一次跳上女性化的舞蹈動作時,感覺像是開啟了什麼,像是靈魂終於被釋放一般……。若干年後我才知道,那就是drag帶來的感受-靈魂被釋放。

接觸了舞蹈後的我像是脫韁的野馬,開始加入了大學的熱舞社,也開始到了街舞的工作室上課,彷彿像在跟童年因為家境無法學習表演藝術的自己做補償一般,透過學習跳舞,並且在舞台上展演得到掌聲與目光,也結合了大學科系「時尚設計系」所學的妝髮造型技能,在每次街舞成果發表時,我總是把自己打扮成最誇張的那個,同時也是舞蹈表情最沉醉的那個。現在回想才發現,這就是drag最重要的精神之一-享受自我。

因為學習街舞的關係,在大學時,我接觸到了Voguing(註)這項來自1980年代美國同志社群發展出來的舞風(非常推薦可以觀看Netflix的影集”Pose”,可以了解的更多),這項舞風起源在當年民風保守的美國,常常會有同志不被家人接受,趕出家門流離失所後,沒有生活目的的LGBTQ族群們團結起來成為一個又一個的「家族」(house),並且在「舞廳」(ballroom)裡面用Voguing這個舞風一較高下,藉此呈現LGBTQ對於時尚在舞蹈上的演繹外,也藉由Battle的方式,讓這群遍體鱗傷的朋友們有著生存的目的與生命的療癒。

而我也因為參加Voguing比賽時,認識到我的變裝媽媽,開啟了我的變裝之路。

在2016年初的冬天,台北Voguing圈舉辦了一場盛大的ball(Voguing比賽),記得當時的主題是「台灣」,我帶著被我用黑色噴漆噴黑的斗笠,裸著印滿龍飛鳳舞的紋身貼紙的上身,穿著13公分的高跟鞋,一如既往的,我走上比賽的伸展台,企圖用我最時尚的主題詮釋,殺遍四方,渴望奪冠。

然而那場比賽我沒有奪冠,但我卻遇到了我的變裝媽媽-Alvin。

Alvin是台北紅樓酒吧的老闆,早在2014年他便致力將變裝皇后帶到台北同志派對文化中。我記得在那場比賽後,他跑來場邊跟我說:「親愛的,你願意跟我們一起表演嗎?我們正在做變裝皇后派對C.U.M party!我希望能夠有台灣人加入皇后的行列!」其實當下我除了驚訝也感到一陣疑惑,因為當時我並不知道什麼是變裝皇后?這個名詞聽起來像是異國語言般的陌生。而在我回家後開始搜尋「Rapaul’s drag race」後才發現,這項變裝文化不但絢麗迷人,它也真的來自異國!

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2016年的同志大遊行當晚,我演出了我的第一場變裝處女秀。當晚我演出了我的繆思女神Lady Gaga的「Monster」,彷彿藉由歌詞我真的唱出了,我是Monster,但我是最漂亮的那個,最無堅不摧的Monster……

變裝對你來說是什麼呢?是誇張的妝容?戲劇化的肢體?還是濃豔的妝容呢?

對我來說,Drag是一門將性別刻板印象翻玩,並加以強化的藝術。每個人心中都有陰柔的那一面,透過誇張的妝容/髮型/服裝/表演風格。變裝皇后都是在告訴世人,陰柔沒有錯,陰柔是值得被欣賞的。回首開始變裝後的這五六年,我的人生像是被開啟開關一樣,從曾經的沒有自信到現在在台上的從容不迫,過去所有讓我沒有自信的部分,現在都成為我在舞台上的華麗加冕;曾經對彩妝造型以及舞蹈的熱情都成為我現在舞台上的武器!

所以,永遠都不要低估自己,也不要對自己設限,當你認真在做你喜歡的事情時,宇宙會聽見你的熱情,然後你終將被看見。

我是Yolanda Mesula,我在舞台上,等你。

註:Voguing是一種舞蹈風格,在1960至1980年代發展自美國紐約哈林區舞廳,會以手勢強調臉部輪廓與姿勢,靈感來自模仿時尚雜誌(VOGUE)的模特兒,更是許多LGBTQ族群表達身分認同的解放形式。

【延伸推薦】

紀錄片|《雙面曹里歐》變裝皇后曹里歐爆發式的創作能量帶來震撼,但同時他也展現了他自以為是又放蕩的生活方式。年齡相同的導演潘信安透過鏡頭窺探、追問與探尋,最終在天秤的兩端,他們竟然在巨大的差異下找到了相同的渴望。

作者:Yolanda Mesula
責任編輯:陳珊珊
核稿編輯:李羏

出刊日期: 2022.1.10

Yolanda Mesula

現任台北專業變裝皇后,2016年開始變裝事業,主要為各大同志派對擔任主角皇后,現為酒吧Ganymede/Belle’s in Taipei/ Calssroom/Locker room等知名酒吧擔任約聘皇后表演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