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減少移民與非法移民人數，法國政府近年祭出限縮移民政策，但是政府與民眾對於非法移民的態度仍然寬容，提供非法居留者申請免費健保與未成年人就學權利，更有專業協會與志工協助移民快速融入法國社會，探討移民議題的電影《她和她的小主廚們》也呈現青年移民的勵志故事，在困境中嚐到人生最美好的滋味。
移民，是歐美政府的重要課題。尤其是號稱人權國家（la patrie des droits de l’homme）的法國，以人道外交自豪，對於移民與非法移民的態度更是備受矚目。根據皮尤（Pew Research Center）研究中心的報告，2017年時，歐洲的非法移民人數約在390至480萬之間，德國與英國最多，其次是義大利與法國。法國的非法移民人數這兩年的估計大約是80至90萬，其中30%來自亞太地區（尤其是阿富汗），23%是不屬於歐盟國家的歐洲人，21%來自北非與中東，17%來自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國家，另有8%是美洲人。
為了減少移民與非法移民人數，法國政府近年來限縮移民政策自然不在話下。但是對於非法移民的態度仍然相當寬容，在《她和她的小主廚們》一片中就可見端倪。
非法移民議題搬上螢幕，演員就是貨真價實的移民
導演路易斯-朱利安･派特（Louis-Julien Petit）繼《搶救失業大作戰》（註1）和《減價大作戰》（註2） 之後，推出了新的社會喜劇《她和她的小主廚們》（法文片名為「La brigade，廚房團隊」）。這次他仍然直指棘手社會議題的核心，透過一位失業廚師與二十多位未成年非洲人的相遇，探討法國非法移民的困境。
《她和她的小主廚們》片中的小主廚，都是貨真價實的青少年移民。導演Louis-Julien Petit認為他們是「現代的戰士，不會自怨自艾，而是勇於戰鬥」。他們都在未成年時來到法國，大多數都經歷了我們在這部片中所看到的一切，有些也許幸運地被社會接住，有些則不盡然。
每一個人的生命旅程是與他人邂逅的總和。無論是目光或深或淺的交會、互換的微笑與善意、人與人之間或短暫或銘心的接觸，都會成為生命中的養分。導演路易斯-朱利安･派特細膩地刻畫一場人性的冒險，在這場冒險中，自負而懷才不遇的廚師凱蒂與非法青少年移民從各自的困境之中，學習彼此觀察，互相聆聽，共同克服考驗，在嚴苛的世界之中展現人性的美好。而陪伴，就是人生最美的滋味。
導演不以悲傷的氣氛來陳述社會的不公，為這個充滿壓迫、希望難求的世界帶來一股清新的空氣，同時讓我們思考生命與人生的意義。
法國為非法居留者提供健保，未成年人也有就學權利
筆者曾在巴黎一家移民協會工作，該協會由法國人創辦，與巴黎警察局合作，旨在協助語言不通的中國溫州移民，除了提供法語課程，也不定期舉辦法律、衛生、稅務、就業等講座，讓移民能更快速融入法國社會。協會中僅有四、五位正職員工，其餘大都是來自各行各業的志工 : 退休的廚師、教師、音樂家、大學生、公務員，定期來協會舉辦講座或是提供課業輔導。
協會的會員有一些是沒有合法居留的人。除非他們作奸犯科，或是打黑工被抓到，否則法國政府並不會強制遣返。這些沒有合法居留的人，法文稱為sans-papiers（無文件者），並不一定都是偷渡來的（clandestin）。有些原本有簽證或合法居留，因故失效或過期，就成了非法居留。所以只要補齊文件，就能試著申請合法居留。
法國政府對於非法居留者提供不少福利，例如免費的健保，稱為AME（Aide médicale de l’État國家醫療協助），只要在法國待滿三個月就可以申請，效期雖然只有一年，但就醫的權利不容被忽視。至於非法居留的未成年人，就學的權利也不會被剝奪。
我在協會的工作除了幫忙移民與非法移民處理行政瑣事，也必須去學校協助翻譯與溝通。無論是幼稚園或小學，我遇到的校長與班導師，對於這些語言不通的非法移民小孩從來沒有顯示出不耐或是鄙夷的態度。每一個人雖然忙得團團轉，卻都是盡心盡力地想要讓孩子更快進入學習狀況。
對於落難告急之人，法國人總不吝伸出援手
法國教育資源豐富，能提供跟不上進度的孩子每周幾堂小班輔導，針對有挫折感或有學習障礙的孩子還有教育心理中心輔導。再不見效，就推薦去語言治療。至於注意力無法集中的孩子，甚至還提供陪讀人員。我的工作也就是在這些不同的地方擔任口譯與協調員。
語言治療多半需要自費，還要自己接送，所以有些家庭是能推就推，嫌麻煩。理由不外是：「孩子現在法語不好，長大就會好了！我自己不也是這樣過來的嗎？剛來法國時什麼都不懂。現在普通對話都沒問題。」
老師說：「他今年就要上小學，法語再不加強，其他科目就會聽不懂。這是很緊急的狀況，您的孩子真的有學習問題。」
家長：「沒有什麼問題。沒關係的。不需要另外加強，慢慢來就好。」
我翻譯完雙方說法之後，總是忍不住舉手發言：「這位家長，當然每位孩子都有自己的學習速度，我們教育團隊也當然可以照您的意思放手不管。但是我們這麼多人在這裡，不是來指責您的孩子跟不上，而是想要幫您的孩子學習得更好，您為什麼不試試呢？您來到法國，工作得這麼辛苦，不就是希望您的孩子能更好嗎？」通常這樣說完，家長態度都會比較和緩，也開始能接受校方的建議。
有位移民媽媽就曾經很感嘆地說：「在我們國家，是一個人照顧好幾個小孩。在法國，卻有這麼多人照顧一個孩子」。
非法居留的人只要在法國待十年就能申請合法居留。若是有孩子在法國就學滿三年，十年就可縮短為五年。有工作的話會更順利。我們協會有退休律師志工，專門幫忙處理居留方面的疑難雜症。我還認識一位曾來台灣拍攝紀錄片的法國導演，就住在巴黎的華人區附近，他之前也拍攝過法國的溫州人紀錄片，因為女兒的同學有一些是溫州人，也曾經很熱心地幫助移民填寫表格、申請正式居留。對於落難告急之人，法國人不吝伸出援手。
當然也有反對提供資源給移民的人。從2024年的歐洲議會大選，法國排外的極右派佔上風，就可略窺一二。限縮移民數量，勢在必行。「與其被動接收移民，不如主動選擇移民」，而這也就是法國前總統薩科吉的主張。但人道主義者則呼籲不要以減少發放簽證的方式來限縮移民，因為這只會讓非法管道的偷渡情況更嚴重。畢竟，我們都是移民，只是出生地不同而已。
註1：《搶救失業大作戰》（2018），是一部關於無家可歸的婦女與社工進行公民抗命的喜劇，法文片名為Les invisibles（隱形人）。
註2：《減價大作戰》（Discount，2014），描述一間超市安裝自動結帳系統後，員工擔心失業引發的故事，電影主題在於譴責食物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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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個人不是主角、夢想不在他鄉，最有人情味的法式甜點來自對家鄉土地的愛
作者：謝珮琪
責任編輯：陳珊珊
核稿編輯：李羏
出刊日期：2024.10.9
台灣大學政治系學士與巴黎第一大學政治系碩士，曾任法文系講師多年，目前定居法國中部毒龍谷，閒暇時翻譯與寫作，傾力鑽營異鄉人於文化夾縫中的視野。譯有《我的威士忌生活提案》、《走進世界喧囂》、《歡場女孩》、《法國佬，幹得好》《巴黎墓園的祕密生活》、《永恆的巴黎傳奇》等書。平日以臉書專頁「以身嗜法－法國迷航的瞬間」廣結同好。自詡資深貪吃鬼、業餘嗜酒師、素人煮飯婆、隨興觀光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