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爭議性文字或歧視言論來開玩笑或表演地獄梗是否恰當？喜劇演員哈利布林（Harley Breen）把和身障者相處的日常編寫成脫口秀演出，拍成《禁忌不禁忌》討論開玩笑的界線，「不是把身障者當成笑話對象，而是希望跟身障者一起笑。」在互信與同理的關係下，笑話才能真的讓人開心。
2022年，美國奧斯卡頒獎典禮上，美國喜劇演員克里斯洛克（Chris Rock）在2022年奧斯卡頒獎典禮上，以威爾史密斯（Will Smith）老婆生病為題嘲諷，被威爾史密斯上台打了巴掌，雙方行為成為全球炎上議題，最後克里斯洛克低頭道歉。
2024年1月，脫口秀表演者賀瓏在個人節目中，因未制止中國媒體人王志安模仿與嘲諷身障律師陳俊翰，引起與論譁然。
為何這些脫口秀演員明知以「歧視」為題的段子可能會惹出爭議，卻仍選擇出手？也有脫口秀演員引發爭議後發文說是社會大眾心態不夠開放，因此聽不懂他們的笑點。讓人不禁想問：創作自由與道德之間，有界線嗎？
「爭議」是一門好生意
避免使用爭議性文字確實是促進「平權」的做法，只不過「爭議」對於某些宣傳與商業需求卻是可無盡「收割韭菜」的好方式，有眾多脫口秀演員向來以引發「爭議」作為賣點。
英國喜劇大師瑞奇賈維斯（Ricky Gervais）就以無尺度、極盡苛薄之能事為表演的賣點，並認為「世上沒有東西是不能拿來開玩笑的（There’s nothing you shouldn’t joke about）」，但他還有下一句：「端看你的笑話是什麼（depends what the joke is）」。由此看來，他還是有界線的。
在紀錄片《禁忌不禁忌》中，澳洲喜劇演員哈利布林（Harley Breen）與4位身障朋友在渡假村共度5天、逐漸熟悉彼此，幾週後，Harley用他獲得的靈感與素材，在身障朋友與他們親友的面前，表現脫口秀。哈利布林對於撰寫喜劇橋段設計，提出反思：「這部紀錄片的價值，就是它讓我們看到笑話背後的脈絡，對於內容與取笑的方式，還有更重要的，取得被取笑人的同意。如果你只是因為某個人跟你不同，就把對方當成笑話素材，我會質疑你可能不是一位好的喜劇演員。」
脫口秀表演者黃豪平認同哈利布林的觀點，他認為任何脫口秀表演者都不該打著「創作自由」的大旗，而忽略人性與道德，這條底線是不該跨越的紅線。
刻意強調平權，是否矯往過正？
2022年七月，國家通訊傳播委員會（NCC）向台灣各大媒體發出「身心障礙者議題報導注意事項」，具體寫明採訪報導身心障礙者時，若其行為與是否為身心障礙無關，則「不要」特別強調對方是身心障礙者，並特別舉出案例：「一名男子吃霸王餐被抓入獄」雖對方為身障者，但此行為並無相關。同時列出一連串相關採訪守則，其中一點提到：「正常人」或「一般人」，要改以「非」身心障礙者取代。
國家人權委員會委員王榮璋認為，NCC此舉雖然立意良善，卻忽略這樣反而凸顯出兩者的差異。
Youtuber「椅人」何秉錡，常透過網路分享輪椅族的日常生活，傳遞「要同理、不要同情」的觀點，期待社會不要因為「差異」而對身心障礙者有「差別待遇」。他的觀點受到脊髓型肌肉萎縮症患者、Youtuber「輪椅女孩雪莉」，和也是身障者的國家人權委員會委員王榮璋的支持。只是社會大眾仍然無可避免地會戴上「特殊」眼鏡，對身心障礙者的行為提出各種不合理的評斷，例如將他們的疾病或殘疾歸因於「祖宗八代」或「父母」未行善積德、「祖墳出事了」等荒謬的因果關聯。
椅人何秉錡也提到，身障者在各種能力上其實和大家沒有太多差別，要是提到「一般人」就要改成「非」身心障礙者，非常奇怪，「就跟你不會刻意說『非』大人或『非』小孩一樣」，似乎矯枉過正。不過王榮璋也補充，NCC這樣做是因為媒體散佈資訊的公眾影響力極大，從平權和公平正義的觀點出發，由媒體率先減少使用爭議性文字，確實有其意義。
開玩笑的分際，重點是「態度」與「信任」
輪椅女孩雪莉認為身障者「沒有不能被開玩笑」，重點在於對方是用什麼樣的態度陳述。例如她曾多次遇到有陌生人問：「做愛你會有感覺嗎？」這種問題既沒有禮貌也不尊重人。王榮璋也分享，現實生活中文學、戲劇、電視節目甚至脫口秀都經常將身心障礙者描繪成敏感、自卑、易怒、暴躁，貼上很多負面標籤；造成一般人對於開身障者玩笑或挖苦心裡多少有負擔，進而形成刻板印象。
王榮璋提起一件往事：在他擔任立法委員期間，一次休息，大家無意間聊起星座，問他是上升什麼星座，他自嘲說：「我上身肥胖，下身麻痺。」休息室裡的委員們全都笑了。但若不認識的人因為聽過這個笑話，某日遇見他便講：「聽說你上身肥胖、下身麻痺。」這樣的話，「我肯定不會高興。」
黃豪平認為多數脫口秀演員並不會將這一類帶有歧視性的議題作為段子，除非是有脈絡可循。正如哈利布林也是因為拍攝《禁忌不禁忌》這部紀錄身障者日常的紀錄片之後，因為具體和身障者相處過，並徵得他們的同意、而把相處中的日常寫成脫口秀內容。也正因哈利布林與紀錄片中身障者的關係，是建立在互信、共好與共融的關係基礎上，這部紀錄片與脫口秀表演才得以成功。
開玩笑需要設立界線嗎？需要的話，界線又在哪裡？椅人何秉錡的答案或許是最大公約數：「身心障礙者要『體諒』無知者，但也請其他人理解『我』現在的狀況，『互相同理』才是重點。」
【延伸推薦】
節目｜《「你敢開身障者玩笑嗎？」〈公視主題之夜SHOW〉》：平常我們通常不會取得對方同意才說笑話，但你敢開身障者玩笑嗎？要如何面對身障者，如何與身障者相處？要怎麼說，才不會引起公憤呢？或是乾脆不要說比較安全？
紀錄片｜《禁忌不禁忌》：澳洲喜劇演員Harley Breen在度假村裡，與4位身障朋友共度了5天。他們逐漸熟悉彼此，討論平常我們不敢碰更不敢笑的話題。幾週後，Harley就要用他獲得的靈感與素材，在身障朋友與親友面前表演脫口秀。
作者：方嵐萱
責任編輯：陳珊珊
核稿編輯：李羏
出刊日期：2024.3.18
從主流媒體出逃，但仍然在字海裡浮沈，書寫他人的故事與經營各類專題報導。喜歡和人聊天，喜歡聽故事，更愛把聽到的故事寫成故事。現在還喜歡起捻花惹草，期待有生之年寫出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