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15公尺暗井賣命淘金的孩子,菲律賓童工扛家庭生計

童工困境正在剝奪窮人僅有的資產:教育與健康。在菲律賓有年僅15歲的童工潛入深不見底的暗井淘金、有「手推車男孩」在軌道旁賣命載客、更有在礦坑摸黑工作的童工,他們放棄求學機會與自己的未來,僅為求得眼前的生存與安穩,因為「如果不這麼做,就沒有東西吃了。」

菲律賓鐵軌旁常見「手推車男孩」賣命載客賺錢。圖/《疫情下的娃娃工》
菲律賓鐵軌旁常見「手推車男孩」賣命載客賺錢。圖/《疫情下的娃娃工》

菲律賓童工問題嚴重,根據2011年的數據約有200萬名5到17歲的兒童擔任童工。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下,許多家庭失去經濟來源,導致菲律賓的童工問題更加惡化。儘管菲律賓政府設立童工法,明文禁止兒童從事危害安全和健康的工作,但是對貧窮的家庭而言,這就是他們唯一的生存方式。

菲律賓報導社會問題的節目《Atom Araulo Specials》主持人阿塔姆.阿勞洛在紀錄片中深入菲律賓各地,帶領觀眾看見菲律賓的童工處境。他訪問多位從事危險工作的兒童,包含鐵軌上的「手推車男孩」、泥地下「潛水採礦」等工作。並透過政府機關的童工記錄分析員以及非政府組織等不同面向,探討菲律賓的童工問題。

對許多貧窮家庭而言,讓幼齡孩子上街工作,是唯一生存的方式。《疫情下的娃娃工》

手推車男孩跟火車搶道,每天賺不到新台幣60元

菲律賓首都馬尼拉的梅莎車站,是馬尼拉重要的交通樞紐,同時也是社會底層者聚集的貧民區。10歲的諾諾伊和8歲的畢伯,每天早上都到車站附近的鐵軌報到。他們將木製的手推車平台放置到鐵軌上,以人力推動,開始每天的載客活動。這個和火車共用軌道的人力手推車,是菲律賓當地獨特的交通現象。諾諾伊和畢伯是鐵道上年紀最小的「手推車男孩」。

「每天都要這樣跑,如果不這麼做,就沒有東西吃了。」在疫情爆發前,每天有數百名學生與工人搭乘手推車。「因為封城的緣故,現在乘客很少。」疫情爆發後,他們的生活更加艱難,現在每天僅能賺取50-100披索的錢(新台幣28-56元)。在鐵軌上操作人力手推車,是一項非常危險的工作。「有一次,他在被火車撞之前趕緊跳開,但有些人就沒這麼幸運了。」

採礦童工:「黑暗中能看見的,就只有黑暗而已。」

菲律賓北甘馬崙省的帕拉卡雷鎮,具有豐富的礦坑資源,是世界著名的黃金生產地。儘管如此,住在這個小鎮的人們依然生活拮据。在當地,他們採用「潛水採礦」的方式潛入深井,帶出泥沙與泥漿、試圖從中淘出黃金。

「潛水採礦」通常在有水源的地方進行,他們先將水灌進深度15公尺的礦井,以防止地底下的礦井崩塌,再由潛水員咬住供給呼吸的細管子,潛入充滿水的礦井中挖掘含有黃金的泥土。工作一整天,他們得到的黃金價值2,200披索(新台幣1200元),但這份報酬還須分給所有參與工作的人。這是一項風險很高的工作,當礦井挖得越大,崩塌的可能性也隨之增加,很多人因此受傷甚至死亡。

下潛15公尺深的「潛水採礦」滔金方式,最年輕的潛水員只有15歲。圖/《疫情下的娃娃工》
下潛15公尺深的「潛水採礦」淘金方式,最年輕的潛水員只有15歲。圖/《疫情下的娃娃工》

潘喬是其中最年輕的潛水員,他只有15歲。「我曾經會害怕,但現在不會了。黑暗中能看見的,就只有黑暗而已。」潘喬的父母都生病無法工作,他的母親中風,父親因為礦坑的意外而癱瘓。潘喬的父親知道當童工的辛苦,他自己也是從15歲開始成為童工,他希望潘喬可以完成學業。「我一直告訴他『孩子,去上學吧,這樣你才不會像爸媽一樣。』」但是,潘喬本人似乎對回到學校沒有興趣,他只念到三年級而已。

潘喬作為潛水員一天的收入大約是100-200披索(新台幣56-112元)。主持人阿塔姆詢問潘喬長大以後想做什麼?「就做這個。」潘喬回答。

12歲男孩騎車叫賣點心,成為一家之主

菲律賓的帕賽市是馬尼拉大都會的一部分,12歲的約書亞騎著單車,在帕賽市的大街小巷穿梭,沿街叫賣點心,「肉捲餡餅、燒賣、香蕉春捲」。約書亞原本住在距離帕賽市車程1小時的甲米地,因為疫情爆發、政府封城,到帕賽市探望姑姑的他因此留在這座城市。

約書亞的父母沒有固定的工作,他的父親去年生病後導致行動不便。為了幫助父母和手足,約書亞扛起家計,成為一家人的經濟來源。疫情後,約書亞久違的回到甲米地的家,他們的屋頂漏水並搭起臨時支架預防崩塌。約書亞將自己賺來的錢拿給母親,他並告訴父親「爸爸,快點好起來,希望我們能讓你的背去照X光。」

12歲的約書亞穿梭巷弄打雜跑腿賺錢。圖/《疫情下的娃娃工》
12歲的約書亞穿梭巷弄打雜跑腿賺錢。圖/《疫情下的娃娃工》

官方統計童工數量僅供參考,社工自己也當過童工

耶瑟琳.瑟薇坦是菲律賓勞工與就業部(Department of Labor and Employment,簡稱DOLE)的童工記錄分析員,她的工作是判定童工身分並給予他們需要的幫助,她所負責的區域是科迪勒拉山區的卡加林省。科迪勒拉山區是菲律賓最大的山區行政區,該行政區在2011年的數據中僅通報870名童工,是童工案件數最少的區域。耶瑟琳認為實際上的童工數字可能超過數據報告,因為整個卡加林省只有兩名童工記錄分析員,缺乏資金的他們尚未能走訪所有偏遠地區。

主持人阿塔姆跟隨耶瑟琳走進卡林加省最偏遠的部落之一,這裡的山區原住民主要靠務農為生,半數的童工都從事農業工作。阿塔姆問耶瑟琳,為何選擇到偏遠的山區工作,「這些地方很容易被忽略,他們更需要獲得幫助。」耶瑟琳會試著向父母說明讓這麼小的兒童工作,對他們所造成的不良影響。

耶瑟琳過去也曾經當過童工,「我那時沒有得到太多的支持,我打很多份工,我在市場賣過很多東西,用我的錢幫手足買簡單的東西。」耶瑟琳擦去淚水,「那時我沒有得到的幫助,現在我想給其他的孩子。」

童工的存在是剝奪窮人僅有的資產:健康與教育

國際勞工組織(International Labour Organization,簡稱ILO)提出一種評估童工人數的方法:根據學校的入學率和輟學率。「如果兒童不在學校裡,就是在某個地方工作。」在2020-2021年,菲律賓約有273萬名學生未註冊上學。「家長可以說『我窮到無法送小孩去上學』,但政府不能這樣講。兒童有權利上學,政府則有責任提供支援。」、「窮人有兩項資產:健康和教育。童工的存在,剝奪了窮人的健康和教育。」ILO菲律賓分會主席卡利德.哈珊說。

世界展望會認為童工問題是菲律賓面臨的最大挑戰之一。「若不處理童工問題,未來可能會導致無法補救。」、「任何涉及兒童發展的投資,都是值得的。如果兒童失去成長發展的機會,到最後他們能貢獻給國家的生產力和他們的潛能,都將化為烏有。」兒童權利倡導者呼籲政府增加預算,為父母提供更好的工作,這樣兒童就不需要進行勞動。

「解決問題的第一步,必須正視問題。」儘管早已有許多相關報導,菲律賓勞工與就業部表示,目前仍未有證據能證明菲律賓的童工問題出現惡化。

16歲的麥可在地下90公尺的礦坑工作,他在黑暗中倚靠微弱的燈光,用鑿子敲碎石頭尋找黃金。他曾經脫離礦坑的工作,但是在疫情爆發後,因為無法得到經濟援助,他只能繼續工作。即使辛苦,麥可並未放棄希望,他依然繼續上學。「雖然我有工作,但我更喜歡讀書,這樣等我畢業後,就能找更好的工作。」麥可說,他不希望未來自己的小孩成為童工,不希望他們經歷和自己一樣的辛苦生活。

紀錄片中阿塔姆所採訪的父母,大部分都希望孩子能夠完成學業,追逐自己的夢想。但是為了眼前的生存與安穩,孩子們不得不將夢想放在一旁,背負起重大的責任開始工作,他們的未來似乎已經被典當。

註:根據菲律賓統計局(Philippine Statistics Authority,簡稱PSA)的數據,疫情爆發後,菲律賓的兒童工作人數持續上升。在2020至2022年,菲律賓的童工人數從87.2萬人增加至148萬人。從事危險或長時間工作的童工人數,從2020年的59.7萬人,上升至2021年的93.5萬人,在2022年下降至82.8萬人。

菲律賓的童工問題,主要由勞工與就業部負責制定政策及推動計畫,該部門同時作為菲律賓全國禁止童工委員會(NCACL)的主席。NCACL在2023年3月通過菲律賓反童工計畫(PPACL)2023-2028戰略計畫,勞工與就業部部長Bienvenido E. Laguesma表示,將努力達成菲律賓零童工的目標。

在改善童工問題的政策上,菲律賓勞工與就業部2023年建立 Batang Malaya 童工資訊分享系統(CLKSS), 民眾可以透過網站,使用該系統通報童工事件。勞工與就業部並與兒童福利部合作,設立童工求助熱線電話,當民眾遇到童工問題時,可以透過電話獲得相關援助。

【延伸推薦】

紀錄片|世界公視大展精選《疫情下的娃娃工》:鏡頭中的孩子們正徒手宰殺雞禽、用瘦弱的雙腿騎車叫賣。疫情讓全球童工案例大幅增加,不管願不願意,對許多貧窮家庭而言,這就是唯一生存的方式。睜大你的雙眼,進入娃娃工的世界,找回他們應得的童年……

作者:致頴
責任編輯:陳珊珊
核稿編輯:李羏
出刊日期:2023.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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