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度有女性因自由戀愛、違反種性制度，遭親兄長在眾目睽睽下砍頭殺害，類似「榮譽處決」案件層出不窮。由記者、律師、人權運動者組成的「戀愛突擊隊」挺身而出庇護私奔情侶，雖遭保守團體公開放話懸賞追殺，多年來仍堅持理念，因為「殺人沒有絲毫榮譽可言，沒有人有權利奪人性命。」
卡皮爾和姬圖是印度的一對年輕情侶，卡皮爾在一次高中檢定考試遇見了姬圖，之後便墜入愛河。但是相愛的他們卻受到了家人的阻攔，除了卡皮爾的家人不支持他們的戀情以外，姬圖竟然還被囚禁在家裡不准外出，讓無助的卡皮爾緊張到不知所措。
在印度，自由戀愛對很多人來說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兩個相愛的戀人想要結婚，必須顧慮兩個人在種姓制度下的階級是否匹配，還有宗教信仰是否相同。兩人如果不理會社會道德的限制，不顧一切的在一起，情侶可能會被追殺，還可能會被自己的親兄弟親自斬首。
「戀愛突擊隊」援助自由戀愛情侶，卻面臨追殺威脅
因為不認同這個社會風氣，想要實現自由戀愛的理想，桑傑薩奇德夫與志同道合的夥伴組成了非政府組織：「戀愛突擊隊」（Love Commandos）。他們想將被社會、種姓長老會、家庭拆散的伴侶們團結起來，提供庇護所保障人身安全，並且協助他們結婚。
戀愛突擊隊成立第一天，就接到7000通的電話，想要尋求幫忙。隨著時間的推進，已經超過1180萬個會員。然而戀愛突擊隊也面臨許多困難，除了不斷遷移秘密庇護所，還有好幾個「種姓長老會」（註）公開懸賞要追殺他們。面對這些危險甚至死亡，戀愛突擊隊隊長桑傑薩奇德夫卻說：「既然有一天我們都會死，為何不讓自己的生命活得有意義？」
維卡斯和庫許布這對年輕夫妻就受到了戀愛突擊隊的幫助。維卡斯和庫許布以前在同一所學校上學，對彼此互有好感、成為戀人。然而他們來自不同種姓，不敢在村子裡結婚，因為會受到村民的暴力及死亡威脅。這對情侶相約私奔，並聯絡了戀愛突擊隊保護他們進入庇護所。維卡斯回憶，「我們的家人不同意我們結婚，當時將近20人要找我麻煩，如果被發現我應該會被殺，其他人甚至威脅要殺了我們兩個，他們曾在晚上十點跑來毆打我們。」因為跨種姓婚姻，他們再也沒辦法回到自己的家鄉。
「種性長老會」決定村裡女孩該嫁給誰
印度早在1947年脫離英國殖民時，在法律上就已廢除種姓制度，但種性制度仍強烈影響印度社會與生活，尤其是在偏遠村莊更為明顯。人們要遵守著自己的階級來決定各種事情，例如工作和生活，婚姻也不例外。種姓高的男子可以娶任何階級的女子，例如說最高階級的「婆羅門」男子可以娶「賤民」的女子為妻；然而，「婆羅門」女子不能嫁給比自己階級還要低的男子。
種姓制度能維持運作，除了社會風氣以外，更仰賴「種姓長老會」。種姓長老會由村落裡的男性長者組成，負責處理與種姓相關的各種事務，像是決定某一個女孩該嫁給誰。他們以男性為主的立場來決議各種事情，並對該地區有強烈的影響力。紀錄片《戀愛突擊隊》中的長老說：「法院本來就不是最公正的，種姓長老會的決議比法院更重要，因為法院會受到女性意見的影響。」
印度法律載明「結婚不需要改變信仰」，跨信仰戀人仍難順利成婚
除了種姓制度，印度多元的宗教現況也困擾著戀人們，如果兩人各別信仰不同的宗教，他們很難順利結婚。阿席夫伊博和拉努克許瑞塔是一對夫妻，同時也是「彩虹協會」的創辦人，這個組織以支持性團體的方式協助不同信仰的情侶們。他們會幫忙與家人協商，也提供婚姻相關的法律諮詢，更會以他們自身的經歷鼓勵情侶面對難關。
阿席夫伊博和拉努克許瑞塔在就讀社工研究所的時候認識、陷入愛河，但是信仰不同宗教成為他們最大的阻礙。兩人曾因擔憂家人的反應而想過分手、朋友勸他們不要過度張揚彼此的關係，甚至還接到父母委託他人打來的羞辱電話。
印度的《特殊婚姻法》中載明「結婚並不需要改變信仰」，阿席夫伊博和拉努克許瑞塔決定登記結婚，但承辦機關對於跨信仰婚姻的反應令人心寒，每個協助辦理登記的人、從承辦人員到資深主管，都在勸退他們。最終，阿席夫伊博和拉努克許瑞塔依《特殊婚姻法》規定，堅持聲明結婚是憲法賦予他們的權利，才得以順利完成結婚手續。
跨種姓與跨信仰通婚的污名化的歷史悠久，幾乎和印度教存在時間一樣長，深植於印度人們的生活與文化。在印度，婚姻註冊適用兩種法案：《印度教婚姻法》與《特殊婚姻法》。如果雙方信仰印度教、使用印度普遍認同的婚姻習俗，就適用印度教婚姻法，新人可以用任何方式結婚，最快當天就可以完成結婚登記。
但是如果兩人如果不信仰印度教、種姓不匹配或宗教信仰不同，則適用《特殊婚姻法》。但《特殊婚姻法》程序非常久，當事人必須要事先申請、接著等待30天才能接獲機關通知。同時當事人的父母也會收到通知，來確保其他人不會有異議。
夏敏阿克塔是負責婚前註冊諮詢的公務員，他對這個現象感到不滿：「印度明明是政教分離的國家，為什麼需要《印度教婚姻法》與《特殊婚姻法》？該制定的是『印度婚姻法』。只要其中一方是印度人，不管是新娘或新郎，擁有印度國籍、想要與任何人結婚，都應該有權利當天完成登記。政府沒有權力干涉婚姻形式。」
自由戀愛污辱家族名聲，印度「榮譽處決」案例多
電視新聞畫面中一名男子被逮捕，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砍了親生妹妹的頭，因為妹妹與同村男性戀愛。幾名男子在攝影機前公開支持著該男子的行為，認為他向社會傳達了重要的訊息：「我們並非未開化之人，我們支持兄弟姊妹不應通婚，只要住同村就算兄弟姊妹。」
全球每年「榮譽處決」（honor killing）案例，有五分之一來自印度。對於印度家庭來說，子女不遵守種姓、宗教等制度而堅持自由戀愛，等於讓整個家族蒙羞，污辱家族的名聲。紀錄片團隊進入發生榮譽處決的村莊，找到新聞中該名男子和妹妹的老父親－佛吉達。
對於自己的兒子親手殺害女兒，佛吉達說：「她是我們的女兒，女兒的所作所為與家族的榮譽有關，不論貧富，你不認為是這樣嗎？我們雖然窮但不代表能接受恥辱，出一口氣，你說呢？」
有村民表示，曾嘗試給雙方家庭一些建議，很多人都認為他們要盡快結婚安頓下來，也有村民認為是大家談論婚姻的言論刺激了哥哥，因而決心殺害妹妹。「他們一心想要謀殺她，特別是感到榮譽被玷污，他們的妹妹在光天化日下使他們蒙羞，這令他們憤怒抓狂。」
即使印度有許多人正在為了自由戀愛、人權而努力，對抗著不合理的社會風氣及道德價值，但到了現今2023年仍然持續發生榮譽處決的案件。《戀愛突擊隊》中，每一對受到幫助而結婚的夫妻，回到家鄉安頓後依然感覺害怕，妻子擔心丈夫出門會被殺，或是自己會遭到綁架。
戀愛突擊隊隊長桑傑薩奇德夫痛心表示：「殺人沒有絲毫榮譽可言，沒有人有權利奪人性命。」他指出，最大的問題在於社會覺得孩子是財產和奴隸，特別是女孩。
即使面對龐大的道德宗教限制、經濟壓力與人身安全威脅，戀愛突擊隊至今仍未退縮，在臉書粉專上一張張打著馬賽克的夫妻婚紗照，說明著他們的決心與使命。
註：在印度種性制度下，各種性之間有不同的組織，以確保種性制度的嚴格執行與運作。「種性長老會」由各村莊的少數長老依據種性世襲組成，形式類似半法庭，對偏遠地區有顯著的影響力。
【延伸推薦】
紀錄片｜《戀愛突擊隊》：許多印度年輕人不再透過傳統的相親方式，選擇自由戀愛的方式結婚，跨種姓與宗教的婚姻也因此增加，然而傳統根深蒂固，自由戀愛成婚者受到傳統人士強烈反對，印度每年發生上千起榮譽處決的案例……。
作者：呂柏翰
責任編輯：陳珊珊
核稿編輯：李羏
出刊日：2023.11.7
國立臺北藝術大學美術學系複合媒材組畢業，現在是一個每天期待週末放假的社畜。興趣是不務正業、且看且走，卻在半路上不小心栽進了臺灣歷史與社會議題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