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案中的變臉色情片群組中有人說：「我們這群都還算是紳士，頂多自己尻尻。」「絕對沒有想過要去故意傷害本人。」這些說法我實在無法接受，只要非經當事人同意，生產、販售或購買深偽色情片，都是助長數位性暴力的共犯。我與其他受害者提出團體訴訟，獲得遲來的正義，立法院也通過數位性暴力相關修法、加強被害人保護機制，我們絕不願看到下一位受害者。
當你發現自己被換臉，竟成了色情片女主角，該怎麼辦？荷蘭節目主持人薇莫德．席吉茨瑪正是受害者之一，荷蘭公共電視調查報導影片《變臉女優》，由薇莫德親自調查，揭露深偽色情的黑暗面。
非常推薦大家看這部影片，讓更多人了解，受害者的無助與恐懼。尤其是薇莫德一開始，就點出所有受害者的煩惱。她說：「我被換臉的影片，現在網路上還找得到。」
這種傷害，沒有停止的一天。凡是被人轉傳一次，影片在各大論壇、社群、雲端空間流竄，即便關了一處，還有千萬處可以備份留存及傳遞。
傷害無法根除，傷口也不能修復，且要隨時忍受被揭瘡疤，是受害者最大的惡夢。
這種深偽目的可能是為滿足個人的性幻想，但也很可能是為了惡搞、性羞辱，更甚者，會藉此勒索或報復對方。
換臉惡意行為的潛台詞「女性本來就是要被觀看的」
我作為台灣換臉案的其中一名受害者，一開始也覺得「大概只是惡作劇吧！頂多是不好笑而已。」但當我真的看了影片，不僅笑不出來，更感到不適、噁心和這些人背後隱含的侵犯與惡意。
影片中，薇莫德將自己受害的深偽片拿給親友看，親友的反應是「很嚇人」、「很不尊重人」、「好像你的頭不歸你管，若是不當之人使用，後果很危險。」
確實，這些影片背後的惡意是讓人最難受的。這樣的性羞辱行為，隱含的意思就是「女性本來就是要被觀看的」，不僅帶著滿滿的父權視角，特別找有一定社會聲望、可以跟男性平起平坐的女性下手，更是一種踐踏與凌駕，為的是「狠狠把妳踩在腳下」。
下單深偽色情片，也是數位性暴力共犯
把名人變造成色情片主角，有什麼好處？這部片揭露，深偽色情片是一個產業鏈，不僅有人從中獲利，報酬還不少。其中，96%的變臉影片都是色情，受害人也多是女性，數量達幾百萬支。在我遭遇的案件中，加害者小玉就從中獲利新台幣1338萬元，出面的受害者達119人。
在影片中，一位專家說：「刀子可以切麵包也可以傷人，深偽技術可以做好事也可害人。」這我想起當初小玉案的報導中，匿名交易變臉色情片的片群中有人是這麼說的：「說真的，我們這群都還算是紳士，頂多自己尻尻。」也有人說，「我們有些人真沒法控制自己想看啥，壓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但絕對沒有想過要去『故意』傷害本人。」
這種解釋，我實在無法接受。若真的無意傷人，為何這個群組如此秘密，而不是公開在哪個平台上交易呢？在我來看，無論下單的一方或製作影片的一方，非經當事人同意，就生產、販售深偽色情片，就是助長數位性暴力的共犯。
換臉色情片的被害者，飽嚐舉證困難與酸民毒舌
當我們受傷了，求助的過程卻是困難重重。社會大眾的訕笑與不友善、法律制度的不完備，都是當時的阻礙。當親友看到深偽片後，要怎麼澄清「那不是我」？根本難以啟齒，若主動解釋，好像又宣傳了一次。
更不用說，酸民「檢討被害人」的毒舌風氣完全是二次傷害。「又不像妳，妳身材沒這麼好啦！」「妳這麼醜也有人要下單喔！」「根本沒人在討論，是妳自己愛拿出來講。」
當時我想提告，卻發現舉證困難，法律工具也很少。科技犯罪手法新穎，要追查出影片的真偽、源頭、匿名身分的IP位址，以及檢舉、要求社群平台下架，都不容易，而法律上也只能告妨害名譽及散布猥褻物品等輕責。
而作為政治人物，我也預想到更糟的情況，若深偽片大量應用在民主選舉中，政治宣傳變成漫天的假訊息，恐怕會大幅影響每次選舉結果。
立院通過數位性暴力修法：提高罪責、要求網路平台擔負移除義務
現在回頭看，我很慶幸當時沒有因為感覺羞恥或害怕酸民討論就退縮。正因為勇敢挺身而出，也協助所有受害者提出集體訴訟，所以我們在法律上獲得正義的審判結果，立法院也在今年初三讀通過數位性暴力相關的修法。
修法內容參照我們當事人的經驗，要求網路平台業者擔負移除影像義務，也針對製造、散佈及持有影片者提高罪責。另一方面，也加強被害人的保護機制，保障被害人身分隱私，更提供這些影像的申訴管道，加速移除或限制瀏覽。
法律更完善了，我也期望防範與制衡的技術能與時俱進。包括加強辨別真實資訊的能力，讓民眾能加速區分影片的真偽。影片來源與當事人授權、網路平台業者參與犯罪防罪的責任，也都值得未來應進一步討論。
每一個滿足私慾的網路點擊，都可能成為嚴重的網路霸凌與犯罪。作為一名數位性暴力的受害者和議題的倡議者，必須嚴肅地呼籲所有的網路使用者都能將心比心，不要製造、不要留存，更不要轉發，我們絕不願看到下一位受害者。
【延伸推薦】
紀錄片｜世界公視大展精選《變臉女優》：當妳發現自己竟然是一部色情片的女主角時該怎麼辦？深偽技術的發展，使得女演員、歌手、網紅甚至任何一位青少女，都有可能被迫成為色情片女優，荷蘭節目主持人薇莫德．席吉茨瑪正是受害者之一。本片深入調查深偽色情的黑暗世界，對網路的真實身分，我們還有多少掌控權？又該如何保護自己呢？
作者：黃捷
責任編輯：陳珊珊
核稿編輯：李羏
出刊日期：2023.10.16
黃捷，第三、四屆高雄市議員。
台灣大學公共衛生學系、社會學系雙主修畢業。學生時期開始參與社會運動，曾任國衛院研究助理、環境與政治線記者及立法院助理。
2019年於議會質詢時翻白眼爆紅，隔年遭受報復性罷免，以台灣政治史上第一次「不同意罷免」大於「同意罷免」票數順利留任。
2021年遭遇小玉深偽換臉事件，因而串聯數十位受害者集體提告，並積極倡議數位性暴力防治議題。
2022年，以高雄市第一高票成功連任議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