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六年「故意」教師評鑑不及格的兩位南華大學教授,濃縮教學生涯最精華的課程,規劃了最後十堂星期四的課,引起熱烈迴響。他們後來怎麼了?
民初文學家魯迅曾有一篇演講<娜拉走後怎樣?>(1923),內容是針對當時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的學生談女性主義。雖然在挪威劇作家易卜生(Henrik Ibsen, 1828-1906)的原著《傀儡家庭》(A Doll’s House, 1879,另譯《玩偶之家》或《娜拉》)中並沒有說明這位女性意識抬頭的娜拉走出家庭之後,她如何面對未來的生活?(這是一個開放式結局的舞台劇本)但魯迅卻延續原著的時代背景,預言在這個封建的男性社會裡,娜拉走後大概也只能有兩種可能的結果──墮落或回家。
所以當去年(2020)6月我和周平教授結束這場為期十周零學分的「公民不服從」(Civil Disobedience)活動課程之後,便有很多關心我們的師友常提起這個共同的疑問:「最後十堂星期四的課之後呢?」是啊,我也常常問我自己這個問題。在講完這最後的十堂課之後,我又將何去何從呢?是與這個高教沈淪的大時代同流合污呢?還是堅持我心目中的高等教育理念繼續跟這個格格不入的時代對抗下去呢?
先從我和周平為何開設這最後十堂星期四的課說起吧!
在我和周平教授任教的大學裡,它規定了每一位教師必須每年接受評鑑,而且如果連續六年不合格,學校便可依校規予以不續聘處分。而去年,便是我和周平邁入第六個不合格的評鑑年度。因為我們兩人在沒有事先約定的情況下,竟然不約而同地採取「公民不服從」的方式,故意讓自己在教師評鑑的各種項目中不及格,以突顯學校用教師評鑑的手段操控教師、並損害大學學術的自由與自主性。
雖然《大學法》第21條明定各大學應實施教師評鑑以保障教育品質及學生權益,但是這套評鑑制度到了各大學主政者手裡,卻變相成為「操控教師行為」或「預備資遣教師」的工具手段,將原本教師的研究、教學、輔導等評鑑項目,全部轉化成學校認可的點數或計分(例如配合行政業務、計畫執行或招生活動等),或是為因應少子化後的師資員額裁減,刻意訂下嚴苛的評鑑門檻,以作為減鐘點費、扣年終獎金、甚至是不續聘的處分。這也就是我和周平教授為何會抵制杯葛教師評鑑的原因了。
連續六年的不及格,讓我和周平意識到去年可能就是我們在大學任教的最後一年,於是我們規劃了十堂零學分的課,把我們近二十年教學生涯中最精華的課程內容,凝聚成這「最後十堂星期四的課」。課程一推出便吸引在校師生的關心,甚至有畢業多年的校友也專程趕回來聽這十堂課,讓我和周平不僅重享大學殿堂裡師生共同論學的樂趣,又溫暖地感受到所有師友那份濃烈的情誼。
今年一開學,許多朋友在校園看到我和周平仍舊正常上課,有半開笑玩似問:「不是已經最後十堂課了嗎,怎麼學校還沒把你們解聘啊?」對此,我總是很正經地回答:因為我們「被及格」了!原來,學校覺得我和周平老師不配合評鑑填報資料致使連續五年不及格,所以在第六年便自行搜尋我們的各項教學和研究的資料上傳,結果成績合格讓學校避免了「如何處置這兩個人?」的麻煩。
時至今日,有人問我:未來學校還會繼續「及格」你們兩人嗎?其實我也不確定,但我可以明確知道的是:面臨少子化的高教沈淪現況,各大學也不過都是「過一天算一天」地在苦苦支撐而已,未來幾年內將會有多所大學陸續關閉,高等教育再不改革,真的就要沒救了。至於我和周平,不過是在這大環境下兩個微不足道的大學老師而已,將來果真我們任教的學校關閉了,又還有幾人記得這兩個死命抵抗時代洪流的人呢?
或許到那時候,真正讓我懷念的,還是那個曾經以真理之名薈萃人文、充滿知識迸發、藝術創作的大學校園──那個我和周平曾經漫步與漫談的足跡,就像是貝多芬(Ludwig van Beethoven, 1770-1827)《悲愴奏鳴曲》(Sonata Pathétique)第二樂章降A大調<如歌的慢板>(Adagio cantabile)一樣,呼應印證著柏拉圖(Plato, 427-347 B.C.)「雅典學園」(The School of Athens)和亞里士多德(Aristotle, 384-322 B.C.)「逍遙學派」(Peripatetic school)的大學原鄉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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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上學去》:2019年,世新大學通過「社會發展研究所停招案」,消息一出,學界及社運圈一片譁然,導演李惠仁報考即將被停招的社發所,透過參與觀察的拍攝手法,忠實紀錄「預警學校」的掙扎、「專案輔導學校」最後的旅程,同時也取得了珍貴的「覺書」。
紀錄片|《魔鏡》:2004年的公視教改系列紀錄片,紀錄台灣扭曲的教育制度下,國中能力分班的真實狀況。
文章|從「魔鏡」到「上學去」:台灣教改與紀錄片背後的真人真事。(周平)
作者:謝青龍
責任編輯:陳珊珊
核稿編輯:李羏
出刊日期: 2021.2.19
經歷現任 南華大學通識中心/哲學與生命教育所 教授 學歷 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科學教育研究所 博士 心歷 在漫長的哲學思索過程中,常常一個人靜坐在深夜無人的書房,思索著生命與生活的意義,逐漸體會到:當真理的探尋過程中摻入了人性,真理就不再是那麼地遙遠,或許它就在我生活的週遭中隨處可見。於是,嘗試走不同的步伐,讓每一個當下看似無目的性的腳步,帶領我走到我從未到達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