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片導演申善熹,在韓國出生後即被送養至法國,長大成人之後,她回到韓國未婚媽媽庇護所「愛瑞園」,嘗試理解生母的生命軌跡,認識多位未婚媽媽後,他發現在南韓,未婚懷孕的女性不僅讓家族蒙羞,同時也面臨「降低身價」的社會困境,一輩子恐難翻身。
1950年代迄今,約20萬名韓國嬰幼兒被送養海外,包括父母雙亡的孤兒、被父母棄養的非婚生子女,或因為各種家庭因素而遭送養的孩子,而這些遭送養的孩子們的媽媽,很多是未婚懷孕的少女們。她們沒有能力、沒有錢,同時也是家族必須隱藏的污點。類似「愛瑞園」這樣的未婚媽媽獨立庇護所,就成為收容她們,與協助將孩子出養的中介機構。
南韓未婚懷孕不僅讓家族蒙羞,同時也失去「市場價值」
「媽媽,你為何做出這個選擇,怎麼會放棄自已的孩子?將孩子送走,有可能是出於愛嗎?我努力想了解你,真的。」《不要忘記我愛你》的導演申善熹,出生後就被送養,長大成人後,他回到韓國想追尋母親的蹤跡,來到位於濟州島的「愛瑞園」,認識了園長與未婚媽媽們。
申善熹在片中提及,這是一個關於從不幸的生活中被拯救的故事,而非她失去母親的故事;縱使她的母親生下她之後就簽妥同意書,同意把她送養法國,彷彿她從從未存在過一樣。申善熹說,「愛瑞園」裡的少女是她母親的各種翻版,而她則是在此出生的孩子的其中一個版本。
導演在片中提供A、B、C三個真實案例,說明未婚媽媽之所以將孩子送養的不同緣由。這群女孩聚集在「愛瑞園」的原因都很相似,年輕、沒錢、沒工作能力,以及原生家庭不支持她們生下孩子,甚至養育孩子。追究其原因,南韓是個相當保守且極為重男輕女的國家,若女兒未婚懷孕,錯的是女兒。倘若孕期還住在家中被親友得知,不僅讓家族蒙羞,同時也失去「市場價值」;更糟糕的是還堅持養育非婚生子女,該女子將一輩子難以翻身,連同生下的孩子也會被社會唾棄。
負起責任的未婚媽媽,與消失的男方
17歲的B,一開始發現月經沒來,單純以為生理期不規律,後來驗孕確定懷孕。得知此事,男友哭著說「很抱歉」。B反過來安慰男友沒關係,接著獨自回家思考如何善後;結果B被家人送進「愛瑞園」。
林園長在B入住後問她,難道沒想過墮胎嗎?B的回答出乎意料:「我聽說孩子長到七、八個月後就不能墮胎,所以我等到那個時候才告訴爸媽。」B故意拖延時間,只因他覺得孩子是無辜的,B哭著說:「我覺得自己應該負起責任。」
那麼讓她懷孕的男方呢?不僅一次都沒有出現過,還在B把懷孕的事告訴共同朋友後,傳來惡毒簡訊傷害她:「堅持要養小孩的是你,自己看著辦。別跟我的朋友說些有的沒的,妳想讓我被排擠嗎?臭女人。」
但就算如此,B也沒想過放棄撫養這個未出生的孩子,因為她執拗地認為:「這個世界總會有一個人愛我吧?」他的信心或許來自於她也是單親家庭長大,而母親後來嫁給現在的繼父。
縱使男方願意承擔責任,女方的父母卻只想「恢復原狀」
十八歲的少女A,孩子已經出生,有著支持她的男友,且男孩的父親尊重兩人的意願,也不想將孫子送養,希望兩人結婚。但的少女A的父母卻抱持相反的態度:「我們希望這件事情盡快落幕……。」工作人員詢問A的父母「是否想看孫子?」,答案一樣是「拒絕」。
A的父親私下說,曾經和A的男友談過孩子的去留,男孩提出自己會兼兩份差賺錢,但A的父親毫不留情地指出困境,當他去工作孩子誰照顧,他的父母嗎?男孩還沒當兵,女孩也還沒高中畢業不可能養小孩,把孩子送走是對兩人最好的選擇。
最終,霍特國際收養機構(HOLT international adoption agency)的人員前來和A面談,問到A和原生家庭的關係時,A回答:「和睦」。只是當對方追問「領養程序」時,A卻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最後寫下「不知道」,而無法完成送養。
當A的父母抵達、知道送養尚未完成,當下只有一陣責怪。最後,A還是簽下同意書,完成送養程序。接著,收養機構人員一刻也不停留地帶著孩子前往濟州島國際機場,從此離開A的身邊。強褓中的孩子,在他人懷裡仍熟睡著。
未婚媽媽的小孩多半送養
以上情節並非個案,林園長提到很多未婚媽媽和父母,經常在她的辦公室裡爭執,吵著是要把小孩送養,還是自己養。大部分未婚媽媽的父母都很討厭男方,覺得對方毀了自己女兒的人生,會責問孩子的爸爸:「打算拿孩子怎麼辦?」然後對雙方說:「你們養不起,必須送養。妳也是,把孩子送養才能回家。」
通常,孩子的爸爸會像罪人一樣坐著,什麼話都不說。有時父母甚至對女兒強調:「妳讓我太丟臉,我都沒臉出門。」最後還是由父母決定送養。
對於這段秘密人生,是否該說再見?
少女S,16歲。在網路聊天室認識一個陌生人,相約見面後遭強暴。最後小孩決定送養給一對牧師夫婦。S懷孕期間一直準備與等待這一天到來,期間寫了許多給孩子的信,期待這對夫妻能在孩子長大期間,把S對孩子的心意念給他聽。
只是繁複的行政手續,讓一切看起來猶如寄送一件「貴重」包裹。S目送著牧師夫婦將孩子帶走,對方承諾彼此都住在濟州島上,S可以來看孩子,但離別的那一刻,她仍然泣不成聲。
「孩子是要去更好的地方了,要這樣相信。告訴孩子,他不是被拋棄的。不會因為他不在而忘記他。」「愛瑞園」的保育員這樣提醒每一位未婚媽媽。
導演申善熹經由警方協助,找到了三位與他生母同名的女性,其中一位承認自己曾經送養過孩子,但透過警方表示無法與她見面。經過了這段旅程,申善熹心中仍存在很多需要面對的課題:「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該說再見,彷彿永無止境。至少我現在承認,我必須和悲傷共處,帶著它生活。我們分享這份悲傷,它會將我們綁在一起,永遠。」不論是被送養的孩子,還是那些未婚媽媽。
【延伸推薦】
紀錄片|《不要忘記我愛你》:描述三位婚外懷孕的女性,在生產前躲避外界的生活狀態。她們住在韓國小島上的一個未婚媽媽庇護所,這裡的美麗景緻與她們經歷的艱困處境產生極大對比:究竟該將孩子留在身邊,還是選擇放棄,將孩子送養?
戲劇|《有了?!》:阿鈞原本在等待入伍的悠閒日子,全都在女友小安的驗孕棒出現兩條線後,開始糗態百出。
文字整理:方嵐萱
責任編輯:陳珊珊
核稿編輯:李羏
出刊日:2023.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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