癱瘓兒倡議安樂死,老父親堅持不放棄的想法是什麼?|紀錄片推薦

脊髓損傷重症患者溫金盛以自身經驗倡議安樂死,但照顧他的溫爸爸不願放棄任何希望,即使拖垮全家經濟,只要一口氣在,都要把孩子留在身邊。

溫金盛(右)與父親。圖/《下一站》

「我常常跟金盛講,我有一口氣在,你留在這裡,但是萬一明天我腳一蹬,我就擔心他怎麼辦?我還有一口氣在,我一定把金盛留在家裡,再怎麼樣也是自己的兒子。」
–溫爸爸,摘自紀錄片《下一站》。

《下一站》紀錄片一開始的畫面,是溫金盛25年來的生活視角:家裡的天花板。

只有生過病的人,才會真的了解病患面臨遭遇的痛苦。溫金盛活著,但25年來都在病床上看著天花板,他這樣的狀態是「生」嗎?他努力過、想過如何積極活下去,但一次次的現實把他打落谷底。 紀錄片中有一句話:「未知生,焉知死?」這句話不僅對照溫金勝的矛盾狀況,也在詢問每個觀眾,你對生死的態度是什麼?你思考過嗎?

我從事紀錄片創作十五年,拍攝許多長照家庭的故事、跟著他們經歷生離死別、悲歡離合。2020年我在媒體上看到溫金盛的故事,深深被他打動。他是一位脊髓損傷重症患者,16歲高中車禍後,臥病在床已經25年。他更是一位願意站在前面、用自己的經驗跟大家分享「安樂死」這個忌諱議題的患者。

「很多人說安樂死是自殺,可是對我們來說,它只是減少我們還要繼續面對的痛苦,因為真的是沒有希望了,我們才會選擇這一步,不要再用傳統的價值觀,來對我們這些病人。」–溫金盛,摘自紀錄片《下一站》。

對比溫金盛不捨家人的沉重負擔,希望透過安樂死、了結自己生命,長期在旁邊照顧他的溫爸爸想法不同。溫爸爸已經70歲,老人家身上扛著多少身心壓力跟經濟壓力?我們不敢想像。拍攝過程中,溫爸爸不太願意去談死亡這件事,他覺得活著最重要。我們很小心地發問,溫爸爸會說:「活著就好」。我們很理解他的態度,老人家會去相信活著的積極面,他跟溫金盛想法不同,也是理所當然。

雖然溫爸爸年老力衰、對於溫金盛的狀況也無能為力,但在拍攝中,我感受到他身上的堅毅感,即使在最艱困的環境下,他也不願意放棄生的希望,要撐下去「拚這一把」,用老一輩的說法就是「好死不如賴活」,就算生活再糟、也要撐下去。如果有機會,我希望相關單位多幫忙像溫金盛父子有類似處境的家庭,處理他們面對的問題,而不是一味用法條去限制。

生死概念,沒有誰對誰錯,溫金盛跟溫爸爸是長照家庭中,很典型的家屬跟病人不同意見的兩極。父子倆看過紀錄片之後,我相信他們都清楚理解對方的想法,各有彼此擔心的地方:溫金盛擔心爸爸身體與家人的負擔、溫爸爸不喜歡溫金盛提到想安樂死的念頭。他們可以理解彼此說的話所代表的涵義,也都知道彼此為難之處。

拍攝過程,我選擇將鏡頭放在那邊,日復一日的畫面,希望讓觀眾直視溫金盛的生活起居。

我抱起溫金盛的時候,其實感覺到他的重量是蠻沉重的,但大部分觀眾不會感受到這種「沉重感」,因為大家比較少接觸到重症病患,也無法想像這是多麼辛苦的日常。我選擇讓觀眾看到,25年來,他們的生活依舊持續,沒有改變。而我們,是否可以協助或者重視病患想提出的安樂死議題呢?

人是否有選擇善終的權利?我認為「安樂死」是必須要拿出來討論的議題,並不是要大家贊同溫金盛或反對他,而是我們可以反思自己的生死觀,這個概念類似早期台灣社會面對同志婚姻的議題,大部分人是無法接受的,但是二十年過去了,慢慢地終於被大家接受。或許十年、二十年後,安樂死再被拿出來討論、法律也可能會通過,當我們開始思考,社會才會進步。

本文整理自公視紀實映前導讀直播
提問/陳逸雯
口述/楊孟嘉(紀錄片《下一站》導演)
文字/陳珊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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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下一站》溫金盛高二時發生車禍,造成頸椎粉碎性骨折、四肢無法動彈,僅剩頸部以上還能與人溝通。從此溫金盛倒臥病床長達二十五年,他不僅拖垮家裡經濟,也對人生失去目標,於是溫金盛有了「安樂死」的念頭,但是安樂死在台灣並未立法,他也無力負擔安樂死的費用,家人更是反對安樂死,他人生的下一站又該開往何處?(金鐘獎入圍紀錄片)
文章|人有沒有尊嚴死亡的權利呢?紀錄片《下一站》,遙望死亡權合法的路

作者:楊孟嘉
責任編輯:陳珊珊
核稿編輯:李羏

出刊日期: 2022.1.4

楊孟嘉

紀錄片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