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zing」（迎新霸凌）指美國大學兄弟會、姊妹會要求新生通過各種「試煉」才能加入的傳統，可能包括每晚被痛打、猛灌烈酒、在冰冷河中游泳等荒謬行徑。紀錄片《想加入得要命》探索為什麼學長姊會做出這些極端行為，又為什麼大部分新生都忍痛承受？
「我兒子的死不是意外，是謀殺。」大學新生羅伯特·查恩的母親控訴，兒子參加學校樂隊擔任指揮，卻在足球比賽後遭迎新霸凌身亡。
查恩就讀的佛羅里達農工大學大學有一個名為「穿越巴士C」的迎新儀式，目擊者告訴羅伯特的爸媽，有人在巴士上用力踩羅伯特、打羅伯特，一輪不夠再一輪，活活打死了羅伯特。查恩死亡後，學校開除四名涉案的學生。據說這項儀式行之有年，但學校推稱毫不知情。
查恩是首位死於大學樂隊迎新霸凌（hazing）的受害者，據紀錄顯示美國各地都有眾多迎新霸凌案件涉及嚴重傷害等官司。
「hazing」（迎新霸凌）是美國很多學生組織如兄弟會、姊妹會的傳統，要求新生通過各種「試煉」才能加入。有時，試煉的過程長達數個月，過程涉及各種令人震驚的暴力，甚至已經是不折不扣的虐待：在嘔吐物中游泳，在冰冷的溪水中趴下接受辱罵，或是被用專屬器具痛擊上百下，直到傷處發紫發黑。
電影工作者、導演赫特（Byron Hurt）是「奧米加珀西菲兄弟會」的一員，他也曾在加入過程中遭到肢體暴力，當時他認為這是一種「測試」而選擇忍耐。隨著每年各種迎新霸凌案例傳出，他感到困惑，想深入理解為何要保留這些危險的儀式和傳統？
他執導紀錄片《想加入得要命》（Hazing）試圖探索：為什麼每一年有這麼多學生，願意承受學長姐各種生理和心理上的暴力？又為什麼，同樣不過二十歲上下、看似「正常」的學長姊們，竟然會對學弟妹施加這樣的極端暴力？
迎新霸凌不只是「玩得過火」，若退出就像背叛他人
事實上，讓美國大學生願意忍受暴力的心理狀態，或許你也曾經歷過。
多位受害者不約而同提到「想證明自己」：證明自己值得尊敬、證明自己撐得過去、證明自己「是個男人」、「一起撐下去，才能成為姊妹」。因為想要證明自己不是說說而已，所以勉強堅持下去。
另一個原因是追求歸屬感。心理學家米區·普林斯頓博士表示，這會形成一種「想融入的迫切感」，讓人越陷越深，當人感受到被排擠孤立時，大腦會釋放出強烈訊號命令我們改變行為模式，因此我們可能會做出極端行為來避免感受「社交疼痛」。
外人會以為這就是「玩太過火」的一場派對，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但是，一位受害者的父親說：「那才不是派對，你必須這樣做，才能進入下一階段。」而人們是如此渴望進入下一階段，急切地想成為某個團體的一份子。
當你與身邊的人經歷了那麼多困境，與兄弟一起被毆打，牽著姊妹的手一起在冰冷的溪水裡被學姊羞辱…..越是嚴酷的試煉，越會打造「患難與共」的關係。作家史黛西·帕頓博士點出，迎新霸凌和一般霸凌不一樣，一般霸凌是要把人排除在外，是要傷害別人、孤立對方，但迎新霸凌的目的卻是因為「我們要成為兄弟姊妹、要擁有終生的承諾。」身處其中的人很容易告訴自己，若我此刻退出就像是背叛了其他人，何況可能會害一起新進的夥伴被整得更慘，這已經不是自己一個人的事了，而成了一個道義問題。
看起來很「正常」的加害者，心理狀態包括陶醉、恐懼與責任感
導演赫特回想，當他熬過八周的試煉、加入兄弟會後，受到熱烈的歡迎與對待。「當你經歷了艱困的流程才加入，你不會隨便讓一個人輕易加入你的兄弟會。」已入會學生常把自己想像為「守門人」，認為自己有義務捍衛傳統，不能讓人輕鬆就「溜進來」。何況，把關與享受權力的感覺令人陶醉，「原來我下了命令，其他人就真的會照做。」
但在陶醉的底下，同時又藏著一層恐懼。紀錄片裡一位受訪者說，他有時候也懷疑，自己是否只是害怕承認，當初所遭受的虐待其實毫無意義。接著開始合理化自己承受過的一切，對自己說「這教會了我堅強」、「這讓我知道我什麼都做得到」，並因此告訴自己：「對，我們必須這樣對待其他人。」
暴力防治協會共同創辦人傑克森·凱茲博士表示，外部人員很可能簡化迎新霸凌行為認為「這些人都不是什麼好人」，但有眾多研究資料顯示，很多所謂「正常」的人都曾犯下令人難以置信的虐待行為，或是做為旁觀者參與其中，例如二戰猶太人大屠殺或各種歧視行為。
而即使對迎新霸凌暴力開始有所懷疑，也不代表真的敢挺身而出。兩位大學生克莉絲丁和肯妮莎溺斃，造成兩個家庭永遠的傷痛。據說某天夜裡她們在海邊運動，後來肯妮莎下海沖洗身體，最後溺斃，警方以意外結案。克莉絲丁的姊姊表示她的游泳技術好到可以當救生員，家人認為這一切根本說不通，但當天在場的姊妹會會員對一切絕口不提。「那些女生拒絕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有個女生正要開口，旁邊的人馬上示意要他閉嘴。」可能是不想傷害夥伴，也可能是怕被排擠、報復，在場的女孩至今仍選擇保持沉默，沒有說出真相。
《想加入得要命》中每一個案例都在告訴觀眾：不論受害或加害，讓我們越陷越深的，經常不是什麼變態的怪異人格，或是某種特殊的、難以理解的文化，而是人性共通的種種脆弱。所以，警覺與自省都是必要的，發現錯誤之後挑戰錯誤的勇氣，更是絕對必要的。
【延伸推薦】
紀錄片｜《想加入得要命》：在美國大學校園的兄弟會和姐妹會中，「迎新霸凌 」相當常見。傳統、宣誓保密、團體迷思、權力和對歸屬感的渴望等因素盤根錯節，助長了這種危險行為。電影製片人Byron Hurt踏上了一段深刻的個人旅程，了解霸凌的地下儀式，揭示大學生即將遇到的汙辱。
作者：謝達文
責任編輯：陳珊珊
核稿編輯：李羏
出刊日期：2024.02.02
自由撰稿人，台大社會系博士候選人，與不同媒體合作文章包含數據新聞、人物專訪、時事分析、講座側記等不同形式，撰稿主題含括政治、國際、文化、性別、科技、影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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