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威權教育後,我們怎麼教孩子?

對你來說「校園威權」是髮禁、服儀,或教官的威嚴形象?成長時期經歷過校園威權的人們,如何教育下一代?

《公視主題之夜SHOW》主持人鄧惠文(右)與芳和實中同學對談。圖/《公視主題之夜SHOW》提供

編按:本文來自《公視主題之夜SHOW-威權告解有多難?》節目製作與映後論壇紀錄。

你記憶中的校園威權是什麼樣子?是髮禁、服儀規定,還是烈日下的朝會?又或者是考試成績不理想,被老師叫到講台前體罰?教官的威嚴形象?社團當中強制遵守的學長姊制?而這些威權記憶,又在你的身上,甚至你往後的人生留下了哪些印記?

《公視主題之夜SHOW》從2021年底開始,展開了一項特別企劃——《威權觀念大調查:為了秩序為你好?》,不僅搜集了超過100份的問卷,更在台北市第一所完全實驗中學芳和實中,進行了一場威權實驗;最後在2022年初,超過400位來自各地、不同背景不同年齡的公民,齊聚在雲門劇場,與主持人鄧惠文以及來賓柯宇綸討論威權的定義,交流世代的觀念,激盪出思辨的火花。

校園威權 不只是體罰?

到底教育場域中的威權是什麼?事實上定義十分複雜,類型可以細分成好多種。廣義來說,是指學生不太有自治空間,並且大人將自己的價值觀,強加在學生身上。為了方便管理,可能會用比較強硬的手段。

在本次調查回收的問卷,以及質性訪談中,我們可以得知,上述提到的教育模式,對於許多成年人來說並不陌生。雖然台灣在2006年底,立法院已經正式禁止校園中的體罰,以保護學生的學習、受教育、身體自主以及人格發展的權利。但是,校園威權從來不只是體罰,也不單單存在於教師與學生之間的關係而已。它存在在所有可能出現權力不對等的關係中,成為一種追求效率與秩序的手段。

「還記得念小學的時候,老師因為特定幾位學生吵鬧,而要求全班同學伏地挺身、青蛙跳操場,懲罰的時間將近一整節課,這讓當時的我深深感受到被威權『統治』的感受。」公民分享的威權經驗中,從師生、社團幹部、學長姊,再到學校主管與老師之間;而做法更是有連坐法、當眾羞辱、威脅利誘,甚至互相舉發。

「高中社團有很嚴重的學長姊制,不只在走廊上遇到學長姊要打招呼,社團還常常有羞辱式罵學弟妹的橋段;自己當上學長姐後,也認為自己有權力這樣『教育』學弟妹。」在公民提及的回憶中可以看到,許多人不只是「被威權」,更是在握有權力以後,將威權的手段重複執行在其他人身上。

但是,在以學習為主軸的集體生活中,面對團體利益、秩序,對於「威權是否有存在必要?」每個人卻給出不一樣的答案。

質疑威權 反遭教官找麻煩?

在2022年初的錄影現場,藉著鄧惠文醫師的引導,包含近期的叛逆、反威權代表來賓柯宇綸在內,許多現場的公民們敞開心胸分享親身經驗,更有些人在回憶過程數度哽咽。

柯宇綸提到,小學在威權教育與整個社會氛圍下,他是個特別「乖」的孩子——像是上學會提早出門經過國父紀念館唱國歌——但是隨著年齡增長,開始意識到尊重的重要,也開始會質疑威權。他曾在就讀管教特別嚴格的私立、住校的高中時,跟教官起衝突之後,就開始被刻意針對,當眾找麻煩、羞辱,讓他的高中生活過得並不容易。

更有觀眾提及,就學期間因為過動症的關係,被老師誤會並且指責,然而老師卻從來不曾為此向他道歉,這使得他對於師長的信任崩毀,也深刻地造成他內心的創傷,直到現在都無法忘懷。

威權者認錯道歉 會導致威信掃地?

如何在威權與自治之間拿捏界線,對於同時掌握權力以及教育責任的老師來說,一直是充滿挑戰的事情。作為本集節目來賓、來自芳和實中的何欣憓老師,也坦然表示,她在教育學生的過程,內心總是有「天使與魔鬼」:一方面希望能循循善誘,鼓勵學生自由發展;另一方面,在時間限制、秩序,甚至團體利益的壓力下,面對無法遵守規則的孩子,也會用比較強硬的口吻提醒他們,並告知他們原因。

「我確實是會罵(學生),但是我覺得重要的是後續的說明,讓學生理解背後的原因,像是我為什麼會發脾氣?這中間發生了哪些事情?」事實上,在學生眼中的欣憓老師,並不是她自認的那麼「威權」,而是一位像朋友一樣,很願意跟他們溝通的師長。

欣憓老師說道,她的確認為威權在教育中有其意義,不過她也在試著從中找到平衡,過去也曾因為心急之下,當面錯怪孩子,不同的是,她選擇發現真相後,向他們鄭重道歉。

錄影過程,主持人鄧惠文醫師特別提到,對於掌握權力的威權角色來說,道歉是十分困難的。承認錯誤不只是「打臉」自己,更可能會威信掃地,導致未來在教育、管教上變得更加不容易,因此在過去,許多師長雖然教學生「誠實的孩子不說謊」,坦然面對錯誤的重要,但對於身為成人、教育者的角度,向學生道歉反而是更難以啟齒。

「我覺得當孩子到我面前來,跟我說因為我的某些言行傷害到他,那身為老師我就應該要道歉。」一位參與錄影的國小老師在錄影尾聲,向大家分享她的心路歷程。

她認為國小的學生與老師之間,無論年齡或身體上都具有較大的差異,的確就讓老師「被仰望」而擁有明顯的威權,但過去曾經被威權傷害的經驗,也促使她不斷提醒自己,不要為了效率而重蹈覆徹,「因為過去的創傷你沒有讓它過去的話,可能我們今天就會在這裡(分享創傷經驗)。」

面對校園中的威權,有的人因為過去傷痛太過深刻,堅決反對;也有人認為,雖然威權聽起來是讓人不自由的方式,但並非人人都能自律自知, 過度倡導自由或者自主性可能相對讓孩子對紀律越來越無所謂。

透過問卷與錄影訪談,我們了解,即便每個人對於教育的定義與做法雖然不同,但大家都希望無論年紀、背景,都能夠被尊重;成績與效率並非是最重要的事情,而是如何在教育場域中,學習與他人溝通,讓孩子成長為溫柔的大人,並讓社會擁有包容多元的氛圍。

【延伸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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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宓
核稿編輯:李羏

出刊日期:2022.3.10

唐宓

社會學背景的新聞工作者。長期關注媒體與教育,期待透過媒體,在各群體間建立溝通管道,相信教育不只在校園,也存在在媒體的文字與影像之中。